第六十九章：月上眉梢（2）
弘历：“哦？”
“皇阿玛，从前皇兄在时，女儿常去阿哥所后院那个半人多高的狗洞偷瞧哥哥。女儿今日受诏来此处，也是先去了那里。那处狗洞正对着阿哥所的箭亭，女儿回想过去，念及皇兄，遂不顾庆云阻拦，如幼时一般爬去瞧了。正瞧见三弟独自一人在练射箭，彼时正是皇子们休息的时间，按理箭亭不该有人的，女儿正疑惑的时候，海寿给我解了疑惑。”和敬看向海寿。
海寿突然被叫，有些懵，却很快恢复常态：“是的，奴才在阿哥所当值，确实常见三阿哥独自一人练习射箭。奴才新分来阿哥所不久，伺候三阿哥射箭不过几次，也曾多嘴问过阿哥，为何偏选这不见人的时辰刻苦射箭？谙达也不会来瞧。阿哥便说：‘自知自己资质平庸，再努力背书也无法企及当年二阿哥的聪慧，唯有这骑射一技，只要辛苦必有成效。’”
“皇阿玛，女儿以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三弟虽然读书不如人，射箭倒是准。”
和敬此言非虚，满宫里唯有纯妃的启祥宫里常备箭靶，几位阿哥里也就永璋骑射最佳。
当然了，从不问后宫事的和敬是今早膳时候听懿淮、贵妃与纯妃唠家常听了一耳朵才知道的。
永珹见一计不成，立马继续说：“皇阿玛，儿臣素来听闻三哥在启祥宫摆了箭靶，日日苦练。儿臣羡慕三哥能常见到自己额娘，还能在宫院内摆上自己喜欢的箭靶。可儿臣不见额娘许久，每每感慨舐犊情深，都难以自抑……”
他掩面作委屈状，似乎立马就能落下泪一般。
弘历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
和敬的声音稳若磐石：“三弟，这不合礼数。”
弘历有些诧异的看向女儿。
和敬接着说：“你今日之错有三。第一，永璋是你的皇兄，所谓长者位尊，你在皇阿玛考问永璋学问时，急嘴急舌的插话做什么？难道是故意要出风头，叫你皇兄难堪？第二，你方才既提起嘉妃娘娘了，本公主身为你的皇长姐，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的额娘—嘉妃娘娘，是因为屡次以下犯上，不尊皇后，才被罚与你母子分离的，实在怨不得旁人。第三，你身为皇家子嗣，当着谙达、外臣的面，做出这幅凄凄惨惨的模样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室苛待庶出子弟已成惯常，若真传扬出去，你叫皇阿玛如何堵住朝堂悠悠众口？”
色布腾巴勒珠尔忍不住在心里为她鼓掌。但却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和敬口中的“外臣”好像说的就是自己。
“……”色布腾巴勒珠尔腹诽：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个和敬公主倒真是瑕疵必报的性子啊。
永珹被和敬咄咄逼人的一吓唬，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良久才哆嗦着嘴唇说：“皇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四阿哥还小，正是容易被底下人蛊惑的年纪。”和敬笑眯眯的，语气却疏离得很，“可你下头毕竟还有永琪这个弟弟，等他再大些了，也会进阿哥所和你们一处学习，做哥哥的榜样须得立得住。若是四弟你得闲，不如常去皇额娘宫里坐坐，皇额娘身份最尊贵、学问也是极渊博的，你得她点拨几句，规矩也就立得住了。”
说罢，也不等永珹反应，转头向弘历跪道：“皇阿玛，是女儿今日唐突了。女儿自知不该当着众位谙达的面，斥责幼弟。但女儿是嫡长公主，对弟弟们应有教导之责，看到四弟被人蒙蔽，扭曲了事实，才不得不仗义执言。只望皇阿玛不要怪罪四弟年幼无知。”
和敬这一番漂亮话说完，在场众人皆默了默。
弘历看了看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儿，脑后别的那支六叶翡翠青玉点珠钿良久，才伸手亲自扶她起来。和敬微垂着头，低敛着眼，单薄的唇微翘，一张倔强倨傲的小脸与懿淮那张清冷明艳的脸在日晕下忽而重合。弘历一时间有些感慨：当年在潜邸时，和敬初入前院念书，他还曾想，若是和敬长大后也能如懿淮一般温柔娴静倒也不错。如今看来，这个女儿不仅仅是样貌上与懿淮像了十成，就连这倔强清冷的性子也是像了十成十。
弘历拉着和敬一面往里间走，一面道：“永珹你是该拿出做哥哥的榜样了，得闲时多去你皇额娘那里侍奉，你要学的地方多着呢。”
永珹惶恐跪下。
永璋在侧见他，嗤之以鼻。只拽着色布腾巴勒珠尔跟在大阿哥永璜身后随着弘历走进去。
阿哥所膳食是有定数的，进午膳，荤菜八样：菜色基本就是肥鸡锅烧鸭子云片豆腐一品、燕窝火熏鸭丝一品、猴头蘑扒鱼翅锅子一品、云片火腿煨紫鸡一品，攒丝锅烧鸡一品、肥鸡火熏炖白菜一品、鹿筋炖肉一品、清蒸鸭子糊猪肉喀尔沁咸攒肉一品。另有桂花鱼条一品、上传炒鸡一品、竹节卷小馒头一品、孙泥额芬白糕一品；珐琅葵花盒小菜一品、蜜丝山药一品、酱菜一品。随送粳米膳一品。
菜色五花八门，倒是丰盛。可惜不对和敬胃口。和敬只用几口桂花鱼条便撂了箸，借口去侧殿更衣。
和敬枯坐在侧殿门前的回廊，闻到后院桂花的清香，有些想念这时节长春宫必备的桂花香露、桂花糕……在心里盘算着摆在阿哥所的午膳何时会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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