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一直很羡慕你们这些身姿高挑的人！”芸姑娘整理着因跳舞而有些凌乱的衣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华榕诧异望了她一眼:“嗯?”
“我最初入这行的时候，照顾我的姐姐说，身姿高挑的人跳舞非常漂亮，旋转间像是盛开在人心尖上的一朵花，而我……”，她抿唇笑了笑，她那时琴棋书画都是随着奶奶学的，虽称不上“大家”，但也颇有造诣，但那时，浓妆艳抹的妈妈对她说:客人多半是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又不是来欣赏你的才情的，你琴棋书画再好有什么用?她到现在还记得她那时的心情，屈辱、不甘以及怨恨……
从小到大除了在剑道吃过苦，其余一切顺风顺水，突逢变故，再强的心性也脆弱了不少，更何况一直支撑着她的良柱一瞬垮塌。
她便学着人练舞，好在她身姿算得上灵活，练舞也下了功夫，渐渐的，从被人护着再到能独挡一面。
那些人也不会想到曾经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柏家主会窝在这凡尘中泛着靡靡之音的地方度过余生，一直小心翼翼提防着，渐渐的好几年都不曾听过她的消息，她一直看着，看着他们和她当初一样，从小心提防到松懈，直至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
那些参与过的都死了，她也算真正放下了，不再是柏家家主，但她也有了相互扶持走下去的人，是收留她的楼中女子，她称她姐姐，她为她取名“芸”，从此她也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平凡人。
柏家人似乎只懂剑道对于人心总是看不清，她们永远不知道，存于血脉的剑道天赋是多么诱人，而那些得不到的，就会想办法毁掉。不管另一半是个普通人还是修行者，柏家血脉永远那么纯粹，甚至能够融合另一半的优点，柏家看上去家大业大，但正正经经的嫡系却只有几个，旁系也是少的可怜，但好在心齐。
远处飘来一大团云，刚好遮住了刺目的阳光，她看着水面上风吹过荡起的清浅涟漪，看着原本娇艳的花瓣渐渐褪色，她掬起一捧水，又看着它流逝于指缝间。
寂静的水阁再次响起乐声，轻柔婉转间是抬袖舞动的衣袂翻飞，灵动的身姿在轻纱帷幔间若隐若现，仿若飞天神女般。
天渐渐暗了，前楼灯火逐渐亮起，水阁也点起了烛火，就这样望去，灯火朦胧中一切仿佛都是虚幻的，仿若一场镜花水月，梦幻又脆弱。
“走吧，在这儿待大半天，饿了吧！”她站起身理了理发髻，率先走在前头上了小舟。
华榕摇了摇头:“垫过些糕点。”
看着前面与她服饰差不多的女子，忽然说道:“还是红色比较适合你。”
她笑着点头，“我也这样觉得，但今日不适合太艳！”
踏入前楼，便有小丫头眼尖的迎了上来:“芸姑娘，华榕姑娘！”
“嗯，送些吃食到……”，她顿了顿，回头看了眼华榕，问道:“你现在是回房还是与我一同?”
“一起吧。”
“好，送两份吃食到我房间来。”
“是！”小丫头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小声喃喃:“两位姑娘好漂亮啊！”
“两位姑娘什么时候不漂亮了！”刚巧路过另一位丫头，听到她的喃喃，不由一笑:“等你长大了，肯定也好看！”
这话说的确实是对的，整个春归楼就没有哪个姑娘是不好看的，连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个个也是眉清目秀，不过都是不同的美就是了。
小丫头摇摇头，面色泛红:“不是不是……”她越着急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是芸姑娘闭门练舞时来的春归楼，刚才也是第一次见到芸姑娘，倒是远远见过华榕一次，她就觉得已是绝色了，但如今再看芸姑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就是那种看得见触不到的美。
“好了好了，别傻站了，现在可是忙得很啊！”
“嗯嗯，哦，好……”
楼下的一切，刚坐下的芸姑娘和华榕是不知道的，华榕看着这空荡的房间，她是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子的房间如此简洁，女孩爱俏，总爱在房间里摆着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东西，她幼时也是，就连穷人家的姑娘也会采撷路边的花草回去打理自己的房间。
“很空旷是吧！”看着她的表情，芸姑娘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太过花哨我看着不习惯，这里我来的也不多，能简单便简单了！”她从小到大，除了必要的，她从不多放东西在房间里。但她也住过珠翠轻纱妆点的房间，是离开主宅随着爷爷奶奶住在郊外时，那里是爷爷奶奶常年定居的地方，周围都是青山绿水，篱笆小院，烟火气极浓，住的也都是被家族边缘化的修士，以及入道但修炼无门的半修士，他们的长寿注定无法长时间住在人间，渐渐的，那里变成了一座小城，有着人间的糕饼点心，也有了酒馆茶楼，是他们向往的人间生活。
她的奶奶便是个半修士，是一国长公主，靠着一手雅乐入道，但自小的遭遇身体一直不好，出了皇宫又发现世道对于女子的不善，便一路看山看水游历于此定居。
柏昭颜觉得她的性格大多随了柏家独有的淡漠以及她母亲的洒脱，常常练剑的时候思绪漫山遍野的跑，因次，手中的剑在她走神的时候被挑落了不知道多少次，回神便会看到爷爷冰冷冷的眼神往她身上戳，以及一旁摇头失笑的奶奶。
“你以后可是要接管柏家的，但看你现在这样，以后出门是去送死吗？”她的爷爷除了对奶奶温和，对于他们这些小辈一向冷漠，就算是她的父亲也一样。
她也常常顶嘴，“父亲呢？为什么不是父亲接任，父亲剑术那么好，您该去找他呀！”
有一次母亲来检查她的刀法，刚好听到这一句，于是，练了一天剑手都抬不起的她被迫又练了一夜刀。
“之所以交给你是信任你呀，你看，爷爷要照顾奶奶，爹爹要照顾娘亲，难道你想看到爷爷奶奶或者爹爹娘亲分开吗？”说着说着，她那一向霸气的母亲居然眼眶发红，美艳的脸庞竟然有些可怜。
如今想想，年少时的她可真好骗啊，那种鬼话都信了，还放在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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