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些东西已经被放出来了，我至今虽仍不知要害我们的究竟是谁，但对他的真实身份多少也有些模糊的猜测。”
他说：“他很危险，比那些嗜血的怪物要危险得多，倘若你之后能顺利脱险，请一定要带着我们的孩子躲到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只能拜托你了。”
他说：“电力系统被破坏了近八成，启动紧急防御屏障需要3分钟，我会想办法拦住那些怪物，控制室的实验台可以重组成供两人使用的医疗舱，请你，我请求你，带桐桐一出去。”
“印楼，”印桐听见自己的喉咙里滚出这样干瘪的声音，“你为什么不”
“不为什么，”印楼打断了他的话，甚至在百忙之中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启动防御屏障的代码只有我知道，它还只是个半成品，我不确定那道屏障能支撑多长时间，但我希望桐桐能活下去。”
莹蓝的光粒在半空中凝聚，一点点漫盖印桐的视野。它们在半空中凝结成一道墙壁，将印楼关在走廊另一端那个充满未知的世界里。
——不是这样的！
印桐听见脑海里有道声音尖叫着。
——不是这样的，我的父亲不是这样的！他不可能会为了我放弃生命！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冷漠和自私！
“拜托你，”印楼说，“我没有办法拯救桐桐的前半生，至少让他还有活到未来的机会。”
——我根本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我尽力了，我真的觉得非常对不起，我是个无能的父亲，我没办法救我的孩子。”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等到他醒来，还要麻烦你告诉他一声：爸爸真的很想看到你眼里的世界，没能陪你长大，爸爸真的很抱歉。”
——不是的……
印桐终于挪动了自己僵硬的腿脚，可也只是挪动而已。他无法开口说话，也无法冲到印楼面前，无法抚摸面前的屏障，只能在意识中哽咽着、哭泣着、拼命摇头而后骤然惊醒。
他又回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莹蓝色的光屏散发着冷漠的光晕，没有敲击声传来，没有呼吸声传来，黑暗中仿佛只剩下爆炸声不断轰鸣。
印桐被拷在实验台下方，喘息着试图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他记得他应该是和温禾在一起的，对方禁锢了他的行动，还堵塞了他的声音。
他咬着那团纱布，只觉得喉咙里全是血腥。
而后黑暗中传来一声模糊的叹息。
那道声音并不响，甚至在爆炸与坍塌的悲鸣声中低如蚊蚋，却惊得印桐猛地抬起头，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眼泪随着声音一同砸进刺耳的喧嚣声里。他试图将自己从布满碎石的地面上撑起来，却只能扯得手铐发出“咣啷咣啷”的杂音。
于是温禾又叹了口气，他说：“桐桐啊，哥哥找到药剂的位置了。”
一股寒意从印桐的背脊窜上来，冻得他几乎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寒噤。
他听到温禾说：“我们现在在总控制室，放药剂的位置就在外面右手边的第二个实验室。我一会出去，找到药剂就回来，我会打开防御屏障的，你答应哥哥，就待在这里等哥哥好吗？”
——不好。
印桐给听见脑海里的小人尖叫道。
——不好不好不好！
他拼了命地疯狂摇头，试图将自己拒绝的态度传达给对方，却不知道自己此刻状态糟到根本做不出任何剧烈的举动，他所有的“拼命”，在温禾看来都像是颤抖一样。
他的理智已经被压进了思维深层，暴露在外的只有浑浊的双眸和不断下落的涎液。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被血液吸引的本能，爆炸中漫开的血腥是他最渴望的养料。
——他需要试剂。
没有人比温禾更清楚这个事实。
于是他笑着摸了摸自家幼弟脏兮兮的小脑袋，就像从前无数次离开家时一样。
他说：“等等哥哥，我马上就回来。”
他说：“不要担心，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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