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dy，你是因为你的伯祖父，才去学中文的吗？”我看着Andy的侧脸，轻声问。
“可以这么说吧。”Andy轻轻地点了点头。
“哦，是这样啊。”我心下了然，眼前纽约市璀璨的灯火依旧闪烁。我望着这一片灯海，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让你伤心了。”
“噢陈忆，你为什么要道歉？”Andy轻笑起来，笑意淡如微风:“我会难过，是因为想念伯祖父了，思念亲人是人之常情，怎么能说是你的错？”
“嗯。”我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视线依然望向玻璃墙外不停闪烁的城市灯火。
“我第一次听伯祖父那样说的时候，心里面还挺不以为然的，觉得他说得太夸张了。”Andy对我说。
我转过头看向他:“那后来……”
“直到后来我真正开始学习中文，才知道伯祖父说的真是没错！”Andy脸上笑意渐浓:“我一下就迷上了这门语言，还有中国的文化。当时考大学的时候，我本来是想去中国留学的。”
我疑惑:“那后来为什么没去？”
“唉……”Andy叹了口气，声音极轻极轻，我却从中听出了极其沉重的遗憾与惋惜。
我没有催问，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因为我在准备大学考试的时候，我的爷爷开始生病了……”Andy把双手插|进了自己的裤兜里，原本明亮的眼神失了焦:“爷爷一直都很疼爱我，我做不到在那样的时候……离开他。”
他把手从裤兜里抽|出，背到身后，紧紧地绞在一起:“所以我还是选择留在国内。”
“不过没关系！”Andy突然松开背后绞成一团的双手，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虽然中国没有去成，但中文还是学到了。”Andy转过身来看着我，笑道:“请问这位来自中国的朋友，我的中文水平可还过得去？”
“你这何止是过得去……”我笑着回答:“如果只听声音而不去看你，我都不敢相信你是个外国人！”
“哈哈哈哈——”Andy忽地放声大笑，又抬手拍拍我的肩:“哎呀，看来我的学习成果是真的经受住了考验。”
“你的中文真的说得很好。”我发自内心地表达了自己的敬佩之意。
我的话音才刚落，就听Andy又说:“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当初伯祖父教会我说的第一句中文是什么。”
“是什么？”我不禁好奇。
“那一句话是——”Andy也突然跟我卖起了关子，把尾音拉得长长的。
不知怎的，我的心突然没来由地加速跳动……
就在这心跳加速的瞬间，我听见他那极好听的声音，用我最熟悉的母语，说出了这个世间，最温柔也最锐利，最感动也最沉重，最醉人也最伤人的三个字。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为了这三个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纵使被其割碎了心脏，贯穿了肺腑，依然前赴后继，甘之如饴！
这三个字，令多少人如痴如醉，如疯如魔！
而我，亦是其中之一！
这三个字就是——
“我爱你。”
“砰——”
一声巨响不知在何处陡然炸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浑身猛一哆嗦，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天空上，几朵烟花正在绽放。
“Andy，你们美国今天……今天在过节吗？怎么还放烟火？”借着这个机会，我连忙转移话题，以免自己在那三个字造成的冲击波里不得而出。
“嗯？”Andy也转过身望向烟花。我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只见他双臂环抱于胸前，面上流露出思考的神色。
“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啊，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这烟花……”Andy的话语里透着几分不确定:“可能是哪家人自己放着玩的。”(注1)
“砰——砰——”烟花绽放时的爆响一声接着一声，而与天上的烟花一起炸裂的，还有我的胸腔里，那颗跳动不止的心！
不！今天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今天，是你对我说了“我爱你”的日子！
我自己在心中这样想道。
这个原本平淡无奇的日子，在我以后的人生中，将成为一个刻骨铭心的纪念日，它专属于我，再无旁人得知。
而我，将在未来的许多日子里，将这个场景从回忆中捧出，为它拭去时光的浮尘，裱上珍藏的相框，再小心翼翼地放归原位，封存在心底最深处……
“怎么样陈忆？这地方不错吧。”Andy突然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小的自豪。
“啊……”我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回答说:“嗯，真的很不错！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不虚此行。”
“你玩得开心就好。”Andy微笑着，抬起手表看了一眼，惊道:“居然都这么晚了，走吧，我们吃晚饭去。”
“那走吧。”我转过身，最后一朵烟花的余烬刚刚落下，划出许多道亮眼的光痕。
身后人群的喧嚣声再度清晰可闻，不再有烟花升上天空。
“你想吃什么？”在等待电梯的队伍中，Andy轻声问我。
“我……”我在心中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你知道哪里有中餐吗？我这两天都吃旅馆附近的东西，感觉有点儿……吃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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