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冬至那天，戏园子不开锣，最后一场晚饭前就散了。娄玉奎硬拉着苏玉川回了槐树胡同，盛小年还是没让他进门。
娄玉奎陪着苏玉川在门墩儿那儿坐了一柱香，西北风卷着大雪，两人冻的直哆嗦，盛玉章跪在盛小年面前求，最终盛小年还是没松口。
西北风吹着大雪，路上几乎没什么人，苏玉川走了两条胡同才拦到一辆黄包车，一路回了严久钦那儿。
张妈和张福在门口张望了好久，终于把他等回来了，一看他冻的不轻赶忙把人往屋里领，热水热拍子的让他洗了脸，张福又给炕墙添了把柴，苏玉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这大雪天的，您怎么不早点儿回来。”张妈一边儿给苏玉川搓着手，一边说，“我包了饺子，等你回来下锅呢。先生早上走的时候说，他回来的晚些，让你先吃，甭等他。这可好，你也回来的这么晚。”
苏玉川心里凉着，又被北风吹冷了身子，这会张妈知冷知热的说着，他才好受了些。
自从张妈和张福住了进来，这儿好像真成了个家的样子，院子里有了人气儿，炊烟一冒屋子就不那么冷清了。
“我饿了。”苏玉川说着笑了笑。
张妈笑着道，“唉唉唉，这就给你下饺子去。”
“张妈。”苏玉川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张妈，“你和张福，陪我一块儿吃点儿吧。”
张妈先是一愣，虽然平日里苏玉川也没端过老爷的架子，可至少张妈心里还是把他当成雇主，嘘寒问暖是真心的，但也没到撇了规矩一桌吃饭的地步。这会儿，苏玉川说了这一句，张妈心里到是热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
张妈和张福住在前院的耳房，除了打扫一般不进后院儿，严久钦在家的时候少，和他们见了面也是生分，可苏玉川见他们母子比见严久钦的时候还多，看着他们到有些羡慕。
这是第一个没能跟师父师兄们一起吃饺子的冬至，苏玉川不想自己一个人，还好有张妈他们母子俩。
约莫到了半夜，严久钦才回来，张福给他等的门，他回来了张福才栓了门去睡。
严久钦披着军呢的斗篷推门进了屋，带进来一身的寒气，苏玉川没睡，听见动静便起身下了床。严久钦脱了斗篷往架子上一挂，还没来得急转身，苏玉川就从背后拦腰抱住了他。
“呦，这怎么刚进门儿就抱上了。”严久钦说着转过身，见苏玉川只穿了身单薄的短褂，忙把他撵上了床，自己则脱了外套和靴子，换了身儿舒服的短褂，披了袄子就去提热水漱洗了。
苏玉川靠在床上，看着严久钦进进出出，眼里满满的盼着，盼着他快点儿收拾好自己，盼着能快些靠在他怀里，今儿真的太冷了，从心里冷到身上。
严久钦终于收拾好了，钻进了被子。
“呦，这被窝都给我暖好了。”
严久钦把苏玉川搂进了怀里，今儿晚上他有些不对劲，没什么精神还有些粘人，这可不是平日里的小泼皮。
“受委屈啦？”
严久钦这么一问，苏玉川眼睛就红了，往他怀里钻了钻，闷闷的嗯了一声。
瞧苏玉川这模样，严久钦就猜了个大概，除了他那个死心眼儿的师父，旁人怕是不能让他委屈成这样。
“好了好了，瞧这可怜样儿。你呀也是个死心眼儿，你跟你师父说，你不要我了不就成了。”严久钦说着搂了搂苏玉川，拍着他的肩膀，“他不就是要你一句话嘛。”
“不想说。”苏玉川靠在严久钦怀里，耳边仿佛听到他的心跳，这个声音让苏玉川感到平静，“久哥，我不想说和你分开这样的话。就算只是说说，我也不想。……而且，我不想骗师父。”
严久钦拍着他的手停了停，微微的蹙了蹙眉。自从那天晚上，在家门口看到失魂落魄的苏玉川，严久钦就知道这辈子跟这个小泼皮是分不开了，看见那个要哭又忍着不哭的模样，真的挺心疼的。
可比起苏玉川，严久钦还是多了一份理智，他给自己留着后路，将来他还是要娶妻生子，还要往上爬，他不想一辈子就当个副官。
“幺儿啊……”严久钦想劝，劝他别太当真，可在这会儿又不忍心说，便叹了口气，拍拍苏玉川，柔声说了句，“睡吧。”
那一夜，雪无声无息的落了一整夜，北风拍着窗呜呜咽咽。第二天早起，整个北京城已经披上了一身银装。
腊月走到头，戏班儿就要封箱了，一年唱到头，总算是该结算该歇歇的时候了。各大戏园子封箱那天必定满园，杨清儒自打金凤鸣过逝后，也少来园子里转了，容陨芳让杨家的小少爷和小小姐陪着杨清儒去上海转转，那边有些杨家的产业，也热闹。
原想着，结算了包银和分红之后，她再过去，可没想到就在昇平班封箱这天，三庆园里炸了一颗响雷。
一切都像是突然发生的，封箱的那晚，苏玉川永远都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时，苏玉川唱罢了压轴戏，叫好的声音连戏园子外头都能听到，好些个苏玉川的戏迷也是拿绢子包了大洋往台上扔，苏玉川谢了好几回才回了后台。
客观们休息的休息，闲聊的闲聊，池座里坐的满满当当，包厢也都满了，三庆园是热闹异常。容陨芳让厨子准备了宵夜，后院里也是热热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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