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游禾有设想过他妈妈知道他从公司离开恐怕会大为光火，却没有料到她居然当着他的面扭脸就找游枝对质。自然她面上仍是温和慈爱的，语调依旧柔软，带着十分恳切：“小枝，这么久以来多亏你照顾游禾，我和你爸在这方面确实有些疏忽，游禾又这么不懂事，总给你找麻烦，真的太难为你了。他这天天好逸恶劳，说离职就离职，就想着坐享其成，这不是耍性子瞎胡闹嘛，这么大人了，老如此惯着他也不是个事，你说对吧？”
游枝沉吟片刻：“不好意思，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提前同您和爸商量一下。”
游禾觉得烦躁，轻轻扯着林月浅的胳膊：“妈，我有话跟你说。”林月浅面向他时迅速变脸，低声冷斥：“你闭嘴。”他又羞又愧，直接把他妈给拽回了房。关上房门时被身后的林月浅一巴掌给拍到背上，那一掌用了十成力道，游禾当即就嚎了一嗓。
他转过身把手勾到后面揉着背，林月浅明显还是一副未能解气的模样，横鼻子竖眼睛地冲游禾嚷嚷：“你可长能耐了，还敢从公司离职，闹这么大一笑话你怎么还有脸回家？”
游禾咬着嘴唇，本想斟酌一番说辞，这下突然像被碰到了开关，不管不顾地就开了闸：“难道待在公司里我就不是个笑话了吗？大儿子出任副董事长结果二儿子担任部门总监本来就是个笑话了。爸爸回来召开高层会议的时候，大儿子主持会议二儿子在陪着他私生子到处观光看风景，这难道就不是个笑话了？公司里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上面那批人哪个不是人精，哪个还看不懂？横竖都是个笑话了，我还留在那里干嘛，不如拿着我爸给的钱出来干点自己想干的事。”
林月浅恨铁不成钢：“就你搞的那点玩意你爸根本不会看得上。”
“关他什么事？”游禾的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委屈，“妈，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想太在乎他。无论我做什么他压根都不会看，谈何看不看得上。这么多年我早就懂了，对于他来说多养一个情人和多养一个子女并无区别。”
有一瞬间林月浅看起来气到要发疯，游禾看见她眼眶泛红，指尖微颤，都做好了脸上肯定要挨几巴掌的准备，可林月浅的情绪却平静了下来，漠然道：“你从来就是这样，大手大脚花着家里的钱，又委屈得好似这个家处处亏欠你。在这里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指摘你爸的不是，却明明是承了你爸的福才能娇生惯养至今。你在这个家不愿争不愿抢，可你以为你的锦衣玉食都是哪里来的，你二少爷的名头是怎么来的，那还不都是我争来的抢来的！享受着这些既得的好处，转身却又唾弃这一切。就你是圣人，我们都是淤泥。”
游禾心里翻涌起好多话，那些话语曾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从深渊底部爬出来敲打着他的颅骨。然而良久后他依然让它们回到黑暗里，没有倾倒出来，而是上前抱住了微微发抖的母亲。林月浅在他怀里开始失控啜泣：“我晓得你亦是瞧不上我，觉得我活得可悲。”
“我没有，”游禾斩钉截铁地说，“我明明一直觉得你光芒万丈。”
林月浅笑了出来，不再作声。
他们沉默许久，直到林月浅推开游禾，问他是否想吃宵夜，让阿姨做点甜汤。游禾便知道这事勉强算是翻了篇。
不翻篇又能怎样呢。林月浅每次被游禾搂在怀里的时候都会恍惚意识到，她的儿子原来长得这么高大。
游禾从林月浅房里出来下楼，就看见游枝在他房门前的走廊靠墙站着。游禾迎面朝他走去，还没走到人跟前就急急忙忙解释：“哥，你不用在意我妈说的那些，她也不是有意，只是一时心急，我已同她讲明。”
待他站定了，游枝才开口：“白天也没问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要离开公司？”
倒是根本没接游禾那个话头。
游禾有点局促：“也不算突然心血来潮，你知道我对公司业务一向都没什么兴趣，从来做得也不开心。我和柴岩合作的事其实准备了有一段时间了，现下趋近成熟，正好有个借口可以离开......你也不要因为我妈的那些话有所顾忌，我自己做的决定我自己负责。”
游枝静默了片刻，缓而道：“我以为你是因为经历了先前的事，决定离开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所以你一提辞职，我也没想太多直接答应了。”
游禾赧颜：“哥你是觉我渡过一劫后大彻大悟，明白人生苦短所以即兴辞职吗……那如果没发生那事，哥你难道就不会批准我离开了？”
游枝回道：“倒也不是......如果你意志坚决，且有清晰合理的未来规划，我自然也不会逼着你非在家里公司待着不可。就是现在想想我答应得太快是有些不妥，难免你妈会多虑。”
游禾叹了口气：“没什么不妥，我妈是明白的，她知道是我不成气候，并没有怪罪于你。你不必多心。”
他这么说了，游枝也就不再多言。半晌游枝又道：“虽然把你信用卡都收走了，但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不要犹豫。”
廊道上暖黄色的灯光打在游枝的睫毛尖尖上。睫毛颤动一下，游禾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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