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枝离开不久，游杋也放下筷子：“爸，大妈，我吃好了。”
游禾被那声“大妈”震得想笑又不敢笑，想哭又哭不出来，只得闷着头应对自己碗里的米饭。
他们父亲喊来了朱阿姨：“小杋房间收拾好了么？”
朱阿姨忙不迭点头：“都收拾好了。”
“那你带小杋去房间吧，”游父交待道，又转向游杋：“小杋肯定很累了，今天先早点休息，明天让你二哥带你出去逛一下。”
游杋点点头，“那我先回房了，爸您和大妈也早点休息，这一路上你们肯定更辛苦。”他又看向游禾，给了游禾一个算得上乖巧的笑容：“二哥，我先走了。”
游禾顿了一下，笑道：“好的。”
朱阿姨是个明白人，听了这一圈“爸”“大妈”“二哥”，哪里还会不知道游杋并非普通客人，她做家政这一行这些年，着实懂得关于主人家的事，不该问的话不要问，不该说的话不要说。所以她只是顺着游父的意思带着游杋朝楼上走去，一边还热情地同游杋说道：“小杋你就同小枝小禾他们一样，喊我朱姨就行......”
他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游禾母亲的脸色也随着游杋的离开立刻垮了下来。
可真难为他的母亲了，挂着那副温和的长辈面容挂了那么老久。
他母亲冷着一张脸默默地夹了一筷子芙蓉虾，两眼里的光都黯淡下来。他的父亲并不在意这陡然沉寂下来的气氛，显然这些时日游禾的母亲没少同父亲置气，父亲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自顾自地接着用餐。
游禾想着之前还热切盼望这夫妇俩回来，现在恨不得轰轰烈烈地将他们送走才好。
这一餐饭吃到现在游禾也没咂摸出个味来，没过一会，他搁下筷子道：“我也吃好了。”然后逃似地飞快滚回了自己房里。
他以为母亲晚些时会来他房里寻他，同他说些所谓的体己话，却迟迟未能等到。想说不如他去陪他母亲聊一聊，又恐他母亲已经休息了，毕竟经历了将近一日的行程，他母亲想来也是累极。
游禾窝在房间里打着游戏，却还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然而这房子即便比平日里多装了这么些人，仍是如同一只张开大嘴的怪兽，吞掉了所有的动静。
打了几个小时游戏，他头昏眼花，存了档后关了机器，起身在原地做了几组拉伸，他拽着烟盒去阳台抽烟。
游禾自小就在心里抱怨过这房子的设计数百次——他房间的隔壁就是游枝的房间，而这两间卧室的阳台是相连的，中间连面隔墙都没有——其实他倒也忘了究竟是这房子本就有这么一处设计，还是他们父亲故意喊人来打通的。
即便如此，但凡游枝有事找他，或者他不得不去找游枝，他们仍是从卧室房门穿出去，经由走廊行至对方房门前敲门。
偶尔游禾在阳台抽烟时，也能撞见游枝正站在他那边抽着烟，可他们谁也不朝对方走近，往往是游禾唤一声“哥”，游枝“嗯”一声，再无下文。一人占据一边，好似动物盘踞在自己的领地。互不侵占，互不干扰。
虽然没有砖块水泥隔开阳台，倒好像有堵无形的墙隔在中间。
其实他和游枝之间也不是没有过较为温情的时刻。他大二那年暑假回国，游枝也回国了。他同游枝虽然在同一个国家留学，但是并不在同一所大学。原因很简单，游枝上的那所大学他游禾挤破脑壳也进不去。同游杋今天说的给了他通知书的那所大学一样，都是能被普通人念叨一辈子的名字。
他们地理位置一东一西，大学的学期制度也不同，自然放假时间有前有后。因而他们每次夏天回国都是各自买各自的机票，尽管游禾觉得这不过是因为游枝不愿意在这耗费将近一日的行程途中还得和自己面对面。
那年他回来的时候，大热天的，上了火，下嘴唇起了几个水泡，被他咬破后结了一层褐黑的痂，看起来总像是被人揍过一拳。
他也是在这阳台上抽烟，时日还未到酷暑，夏天的夜里还算凉爽，只是大雨之前降低的气压蒙在所有人心头，说不出得闷。
他刚把手上这根抽完，烟头摁进烟灰缸，就听见游枝的卧室那边传来动静，而后游枝从他房里开了门跨了出来。
游禾顿了顿，喊了声：“哥。”
游枝这才发现他，平和地应了一声：“嗯。”
游禾本想回房，却听见游枝难得开口多问了一句：“嘴巴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回道：“上火了。”
游枝点燃烟，吸了一口，把烟夹在手里，隔着烟雾同游禾道：“多吃些水果。”
第二天游禾在家里吃过午饭，朱阿姨端了一盘切好的梨子让他吃：“小枝早上出门时特意交待让我去买的，说给你败火。”
游禾现在又想起这事，眯着眼睛抽了口烟。
他叼着烟叉开腿坐在躺椅边沿上，伸长脖子往游枝卧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一片黑灯瞎火，游枝大概是还未回来。
他转身回房洗了澡，脱下衣服时还对着镜子前后瞧了瞧自己的左臂，赫然几点发青的痕迹，都是被他亲妈给不作声色地掐出来的。
沐浴过后擦干头发，捧着手机躺在床上翻看各类社交网络上的资讯，看着看着就迷糊睡了过去。也不知是睡了多久，被一阵桌子椅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玩意稀里哗啦倒地的动静给惊醒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快的反应，腾地就从床上跳起来，踩着拖鞋冲出房间去敲游枝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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