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月老宫设在三十三重天的第八层,日里没有昼夜,年年没有四季。只听得喜鹊在树上莺莺啼叫,鸳鸯在湖水中双双结伴。况那树木山石,阶柳庭花,真是世人不知神仙好,只羡鸳鸯不羡仙。
而那巨大的满月更如人间的太阳终年不衰的盘踞在天空,仿佛一方神明静静地守候着历经沧海桑田的月老古刹。都说月下老人掌管着芸芸众生的姻缘嫁娶,看遍人世儿女情长,谁被他那红绳一牵,便是王侯将相也逃不过三世宿缘。
不过这也并非不可入的禁地,因为它的仙界不高,景又醉人,便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仙家来此游赏;更有不位仙班的散仙来此偷看自己的命中情人。
他是修为刚刚可以踏足天界的散仙,因在仙鹤身边得道便自号白鹤居士,这一日也沾了为南极仙翁伴驾的光儿进入了这宝殿。登时被这仙境奇景迷住了眼,只顾着闻仙花馥郁,异草芬芳,竟连同游们都已离去也浑然不觉。
他施施然走近内殿,待到窗下,隔着珠帘看到殿中玲珑遍地,仙香袅袅,数不清的朱红的线正漫天飞过,却一点也没有乱象,而是如训练有素的士兵交织穿插,各自有各自的去处。
“这一定是月老仙尊连接有情人的红绳了”他思索道“不如我也去瞅瞅是哪位姑娘和我定下了宿世情缘,也不枉来此一趟”
想着,他就准备推门而入,突然殿内传来一个声音“无名小仙,这也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吗”
话机虽锋,可到了一半却已经转为调皮的笑意了,加上这个声音本来也是个稚嫩的少年音,所以听来并不觉得咄人。
“不知是哪位仙友在此,冒犯了”他愣了一下赶紧作揖道歉,却奇怪地想到方才屋中并没有人影。
“我才不是什么仙友”这个声音扑哧笑道,引得屋中的红线微微颤动,铃声叮咚。
他正不解,又听那声音说道“诶,你还不快快报上你的名号来”
“在下无名山无名洞,无名仙人是也”
“稀奇,稀奇”那声音清了清嗓子“那我便是无人形无人名,无人识大仙”
无人形无人名?
他思忖道,历来听说佛门仙家的法器坐骑傍身久了也有机缘生出灵魂,得道成仙的。这月老殿中总不见一道童,想来屋中的并不是什么仙家仙吏,而是懂得化人声的法宝之类。
想到此处,他也就胆子大了起来“大仙你枯坐在屋中有什么意思,不如出来与我同赏这仙霞美景”
“我可不似你这逍遥小仙终日无所事事,而且那杂花杂草的我从出生看到现在,早腻了。要我说还是下界的滚滚红尘有意思。”
自古仙家羡世人,这灵物每日在月老殿中司姻缘,牵红线,被风花雪月的人间故事打动,竟有了五识和六感,动了思凡之心。
他又忍不住联想到自己修仙的种种经历,跨过多少劫难,忍过多少苦楚。历经了几百年才修得一个小小的散仙,一心想要超脱凡尘,遨游神境之间。而那天生从仙境生出的神灵却独羡慕浊世中的人们。一时无言。
“小仙,你怎么不说话了?”房内之人见他不理自己,有些生气道“我终日一人在这帮人牵红线,做媒人,还时不时得看一场要死要活的狗血大戏。好容易来个活物儿,还不理人家。月老爷爷真是小气,也不多点醒两根木头,叫我这般无聊”
他虽猜不透对方的真身,却觉得仿佛是一个凡间丁点大的小娃娃在向他生气,卖萌,立刻起了宠爱之心。况且,彼时仙友们都已离去,他一个人道行到底不深,恐冲撞了结界,折了修为。不如留下来陪伴,再等有上仙到来,自己再借光与之同去。
“仙友说的是,在下可不就是根木头嘛?不过木头有木头的好,到了知音人手里可以变成木萧木笛子,到了文人墨客手里可以变成几只上好的毛笔。弹奏雅乐,抒发志向,还能交二三个知己”
“别人说起木头,都说可以盖房子,烧柴火。你这人倒有趣,做什么笛子毛笔,还论起了知己……你是在说我吗?”
他不言语,只是笑。
转眼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他只觉得在这仙界中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却也仿若静止,终日都是花红百日,莺燕环绕。和那位“少年”的相处也乐得自在,对方心性一尘不染,评论起下界的种种情缘因果,全然是一种不拘泥礼法,跳脱方外的见地。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提升了他不少修为。
“听说修士们都要斩妖除魔,你真的诛杀过很多妖怪?”“少年”有一日问起他。
“斩妖除魔也是修行的一部分,诛杀的妖怪越多,功德就越大,修满了九百九十九个就有资格位列仙班了”提起过往的战绩,他也不无得意。
“那你现在诛杀了多少”
“唔……不到一百”
“哈哈哈,那你的修仙之路还长着呢。不如我给你指一去处,那儿远离人烟,精怪猖狂着呢。”
“倒也不是因为找不到妖怪,只是有的妖怪本性善良,我不忍下手。有的虽穷凶极恶,但往往一窝子的狠亲戚。我杀了一个倒容易,但架不住有人来寻仇挑衅,到时还需日夜防范”
他说着便想到不久前,自己的一位厉害仙友,名曰“司华仙人”传灵鸽来报信,说自己不日就要上十四重天慎武司交差,到时可渡他到凡间。他望向琼窗内涌动的红线,这位“少年”他始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虽然很想进去一看,可是月老殿内天机不可泄露,纵使外殿可供人游玩,进了内殿却是触犯了天条。不过对方的身份,他也猜到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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