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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站着，静止不动。它的眼睛映出那些设计图纸和制造的半成品。一只苍蝇飞过，停在它的鼻尖。苍蝇在它的鼻尖上转身，沿着它的鼻梁爬了一会儿，搓了搓最前面的一对细腿，飞走了【3】。
它存在于混沌之中。
从前它的过期数据，或者说记忆，印象，像是烟熏的斑斓的色块，被毛玻璃切割。它们模糊，潮湿，不可触碰。不要误会，它的运行系统没出任何差错，它接收关于外界事物的数据精确无比，所读取的细节量远超人类。不是这样，那些灰蒙蒙的色块不是它看到，或听到，闻到，尝到的，它们的存在不能被任何一种感官拾取，但转换成视觉来描述最为明了知著。有时他尝试去观察它们。它停留在远处。它靠近它们。它换许多角度。它们依旧模糊一团，就像用高斯模糊【4】算法处理过。
程序构建是长长的走道，一条直通的道路。它从一个尽头走来。回过头，一片漆黑。继续向前。它走向那些色块。他推算出那些色块来自另一个尽头。同时八月知道，它们是反逻辑的。它们时常令它产生不合逻辑的情绪体验，而产生情绪本身就是不合逻辑的。安卓的行为应当遵循更多逻辑，这样它就不会识别到异常——识别异常这件事也是异常的。它没有被写入能模拟人类的自然算法（这种算法太新了），无法很好地表现出符合人性认知的行为，也无法像一台机器一样被纯粹逻辑支配，这使他既不靠近人类又不靠近机器。
八月曾试图前进多一步，可一种力量始终阻止着它。它就像夹缝中的一只蚂蚁一样存在了一段时间，那里半明半暗，不属于任何一个尽头。
它决定后退，回到黑暗里。
它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安卓，它的程序教导它应该做一台纯粹的机器。但每当它朝黑的尽头后退的时候，另一个尽头会有光照进来，那个时候色块的色彩会比平常明亮，边缘依旧被柔化，高斯模糊转变成明丽的散景【5】，令它再次朝它们靠近，直到色块失去光，逐渐暗淡。这致使它做机器的努力又白费了一段时间。
它要回到那个黑的尽头。因为它来自那里。一切情绪，感知，异常，以及越过程序的冲动都不存在的地方。可非程序赋予的驱动力将它支配，驱动它待在原地。那种驱动力一直跟程序抗衡。
托尼。在它开始接收外界信息的绝大部分时光，它的记忆里只有托尼。托尼对它不坏，比起一个主人他更像是一个冷静的监管者，一个导师，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总是嘴角紧绷。它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学习枪。他是它不那么容易回到黑暗尽头的原因之一。一次它查阅他落在仓库的药瓶，成份包括氟西汀，那是抗焦虑的药物。八月之前没见过托尼惊恐发作的样子，在它身边的几乎所有时间里他都呼吸平静一丝不苟，而那些地方总是有触手可及的枪支。
尽管如此，托尼是个拥有情绪的人类，会为八月的进步开心地微笑，虽然不易察觉。学习枪械时，它可以将逻辑一点一点捋顺，正反馈机制让它学得越来越多，且越发擅长。它逐渐不能察觉到那些斑斓的色块了。直到有一天它见到托尼过度呼吸的模样，那张骨骼棱角明显的脸上呈现出绝望的神情，面部肌肉变形，眉眼间溢出痛苦，以及粗重的喘息。它探测到他的心跳达到了每分钟220下，是一个极限值。它用一个纸袋捂在他的鼻与口上方，二氧化碳浓度提高后他的呼吸逐渐放缓，潮红也褪去了。
它推算出托尼的过度呼吸和一个男人有关的概率是73%，这个男人在前一天闯进他们的屋子，他是除了托尼之外它见到的最近的一个人类。一个威胁过托尼生命的人类。它没预估到的是，也正是因为这个男人，那些灰蒙的色块镀上了一层永恒耀眼的光。那是一个渐变的历程，像水汽一样一点一点渗入它血肉躯壳下的合金骨骼，让他从内里开始慢慢生锈。终在刚过去的几个钟头前，在他抚上它的面颊的一段时间后，他的一切照亮了那条长长的**，尽头处的色块像沐浴在午后阳光中的彩绘玻璃一样明亮通透，光芒刺得它几乎要伏**去。那种彩绘玻璃繁乱精致，常见于教堂，神圣，美丽到令人敬畏。
眼眶周围的摩挲触碰，流动的温度和人类粗糙的，被稍许磨平的指纹，在人类还在的时候并未如此深刻。明亮和热意是渐渐显现的。八月来到了那些色块之前，它们放大了——它靠近了它们。程序突然成为难以承受的沉重枷锁。一直以来与程序相对抗的驱动力令它渴望得到更多色彩。它们如此漂亮，分明，边缘锐利，光下的影子像漂浮的精灵般顽皮地跳跃。它从没离它们那么近。毛玻璃上的纹路也变得清晰了。而透过玻璃，它终于知道，色块的另一边是别的地方，那里是光的源头，不是另一个尽头，而是一个出口，是通向另一个界域的入口。
它依旧不能碰到它们。
无数次八月尝试缩回到黑暗里去，那里没有感知，而现在曾经扰乱代码的感知都被放大，对抗程序的驱动力变得强大，强大到令它开始害怕回去——它最先学会的情绪竟然是恐惧。
八月在离彩绘玻璃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了。它抬起胳膊，伸展手指，但怎么都够不到。
安卓调出记忆数据。所有的记忆加起来只有两年的长度，那是整日整夜由枪械、机油和自动化装置活动时的摩擦声陪伴度过的时光，是长长的昏黄色。在那段昏黄色后面，拖了一段五彩斑斓的小尾巴，它很短，粗粝，所有颜色都混在一起。是那些人类，是它离开托尼后见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类，他们曾让它流出泪水。如今它又开始眼眶湿润。那些色块也被雨滴打湿。八月一点也无从推断自己为什么流泪。它离那个黑的尽头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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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由于达姆弹到达人体后铅心**或破裂给中弹者带来巨大痛苦，已被国际禁止使用
【2】a bag of bones
【3】此处致敬乔纳森·诺兰《西部世界》
【4】一种低通滤波器，有点降低像素的意思
【5】摄影术语，又叫焦外，不同于高斯模糊，是另一种使图像晕开的处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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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能在19年写完这篇文。虽然没人看。
写得慢的原因是因为语文不好。写完之后一定好好学语文。
最开始那几章有些句子都没法看。我改了一些。
真是个沉闷的故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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