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月月开车送我直到单位门口,没什么好回避的,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从收发室穿过林荫道,进入图书馆大厅,上楼,路过借阅室,止步。
沿途遇见的同事,皆以惊讶、好奇甚至神秘莫测的表情迎接我,并在背后长时间行注目礼。馆长保举的榜样,占尽赞誉的先进,如今到了这般田地,猜测与讥笑在所难免。
望着熟悉的宽敞空间,一排排厚重书架沐浴在窗外洒进的日光下,刘扬坐在出口办公桌房,俯首看着什么。
她还是那么瘦,没化妆没首饰,扎着马尾清汤挂面般的打扮。
一切平静,平静到——仿佛我只是请了两天病假。
站在原地,像个局外人。
“丁姐?你终于回来啦?”隔壁期刊室的小姑娘一眼瞧见我。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忧周围,我还没好好准备,刘扬就抬起头。
我下意识地回避了,原来做贼心虚是这样的窘迫……
和期刊室小姑娘打过招呼,犹豫着还有无必要走进去,坚守岗位。
“你回来了。”刘扬主动起身招呼,语气却饱含忍隐。
“……”
“这几个月,一直联系不上你。听说你去了北京——馆长让你回来先去找他。”她自顾自说着,“这里没事,我一直管着。”
窗明几净,图书整齐,我离开时还是劳模,而今已然多余。
转头去了馆长办公室。
老头儿见我并未即刻发作——没脾气到这种程度,我惭愧——直接甩出考勤表和处理意见:“职工条例明摆着,办公室主任从到期那天就送上来了,我一直压着。”
没有领导签字,没法往上级部门报送,只是程序问题。
我低头,无话可说。
“你最好给我个交待。你妈来问我要人,我没有,我也得跟她有个交待。”白发苍苍的长辈不该为我背了黑锅。
办公室主任因为分房的事对我有意见,单位嫉妒我的同事也顺水推舟众人拾柴,我不走,馆长肯定为难,明年就退休还要为我所累。
“我去北京了。私事。我错了。”十个字的解释,苍白的高度概括。
“刘扬说的没错,你的确去了北京。”人不见当然要问助理,但愿刘扬帮我圆场。
“小马也来找过你,你们怎么了?”馆长以一贯长者的口气问我。
“我们离了。”
“啊?”
庆幸父亲在若干年前离世,比起此刻的无地自容,自己恐怕更无法承受父亲的担心失望。
“你先回家写检讨。深刻检讨!”馆长大手一挥。
今时今日,走这无谓的程度做什么?
“开除我吧,不想再给您添麻烦了。”该走就走,何必连累别人?
“开除?开除就能解决问题?你现在连家也没了,工作再丢了吃什么喝什么?回去,好好反思!上班我通知你。”他皱着眉,瞪着眼,每个字又都流露出父亲般的关怀。
离开图书馆,没勇气回借阅室和刘扬道别。她知道什么?知道多少?怎样理解?不想伤害,或是伤害后永不重逢,是我过于自命不凡了。
单位门口,居然还停着熟悉的车。
月月呆呆地坐在车里抽烟,开门瞬间呛得我猛咳一阵。
她慌了神迅速丢掉剩下半支,车门全开,连后备箱都掀起来,按下外循环:“对不起,对不起啊……”
我摆摆手,没事没事。
“你怎么还没走?”咳到眼圈发红,她不是戒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她不时探头进去闻,恨不能拿鼓风机吹个通透,“这么快就下班了?”
“回家吧。单位没什么事,领导让我写检查去。”我们站在门口太扎眼,门卫偷偷摸摸扒头看半天了。
“要扣工资?”路上月月问道。
“怕是开除。”开除也好,省得月月每天起大早送我。
“那么严重?”她偏偏头,体制外的人不能理解这些规矩,“在家休息也挺好。”
“咱们去旅行吧,长途的,时间也很长的那种?”我提议。
月月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数遍,不置可否。
她现在总是小心翼翼的,呵呵。
“参加工作这些年,我从来没休过年假,还老是替别人值班。这些年了……也该歇歇了。”自嘲道,“别人以为我是劳模,以身作则。其实我只是怕没事干,寂寞更难受。”
“也怕在宿舍呆着,一个人就会胡思乱想,想阿阳,想过去。一个人的日子,寡然无味。”
“活这三十来年,祖国的大好山河没看过几个,及时行乐,及时行乐……哈哈,时间不多了。”
不知为何,谈起时间不多,心里竟倍感轻松。人生解脱到头来不过一个“死”字,自己也由最初的茫然与害怕,变成如今的坦荡接受。何况死后不用再面对身边纠缠不清的人与事,解决了一切难以解决的问题,很好,很圆满了。
月月一路听我唠叨,沉默居多,最后终于点点头:“好,想去哪儿?”
是呀,去哪儿呢?
才发现一直以来除了工作,从来没打算过这些。
工作是解痛良药,用到上瘾也就忘了那些闲情逸致。
“你定。”我冲月月笑笑,有点抱歉。
“嗯……也好。”她抿着嘴,想了想,“海南怎么样?”
我摇摇头:“都说你定,不用商量。”
对于外界我没有关注更谈不上了解,无谓好坏。何况交给月月去办非常放心,不消几日,她就罗列出各色名胜,让我一一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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