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屋子怎么好像变小了？这么挤呢……”月月躺在床上懒懒问道。
“又来个新舍友。你才看出来？”天气渐冷，老旧宿舍暖气不足，我恨不得把脑袋都蒙上。
“噢，说的也是啊，我说怎么有点儿不一样呢……她晚上回来吗？”
“不回来，去同学家住了。”
“小女孩儿吧，还用个玩具表。”月月指着刘扬床头放的蓝色米老鼠闹钟。
“关你什么事儿？闲的。”她很少打听别人，今天算是破例。
“怎么着？呵呵，还怕我……”话没说完，但那几声怪笑意味深长，“你手下留情就得了，小姑娘我没兴趣。”说着手从后面摸上来，我本能地蜷了蜷身子，“还想不想再来？”
“滚蛋！我累了。”甩开她的手，没好气地呵斥道，“这么多天没见你可有点反常啊，病了？该上医院上医院。”
“最近比较顺嘛，改邪归正了。没发现我今天没抽烟吗？”她轻吻着我的后背，麻麻的。
想想也是，今天还真规矩！她的细枝末节被我自动忽略，还巴巴着上赶着介绍，也够可笑。
月月开始说她傍上的那个大款，出手阔绰，一条水貂皮的围巾七万八连眼都没眨一下就给买了。月月说这人对他是真心的，从他肯花这么多钱在她身上就证明了一切，证明他没有看不起她。我迷迷糊糊听着，心里却骂她放屁，就凭人家给你花俩糟钱儿就认定是真心？就凭人家甜言蜜语就晕头转向了？恋爱中的女人都这样？好像阿阳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
阿阳，我看见你了，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你问我要那个绿戒指，说要在婚礼上戴。你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什么总要结婚呢？为什么要和那个最不该的人结婚呢？我哭了，我说除了结婚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为什么不要？你以为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能胜过我对你的感情？阿阳，求你回来……什么亲情、舆论我全不要了，只要你……我孤单了七年才发现永远都找不回自己……
阿阳却摇头，不停地摇头，然后转身跑开。
我追也追不上，只觉得一声轰然巨响，大概什么砸下来了吧……我死了，也好。
几乎是猛然一跃而起，被恶梦惊醒，庆幸于巨响只是虚幻——却原来是开门的声音。
月月皱着眉也被吵醒，灯骤亮，刺目，晕眩。
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到“啊”的一声尖叫，然后是刘扬夺门而出的背影。
房间凌乱，内衣散落，床上睡眼惺忪且赤(0)身(0)裸(0)体(0)的两个人……我呆坐在床边，看着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月月，心想，这回真是彻底完蛋了！
“那个，”月月沉默半晌终于回了魂，“是你的新舍友？”能逻辑推理出这个答案真难为她了。
不回应即是默认，此刻的我，除了喘着粗气一身冷汗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我(0)擦！”月月看这状态也明白事关重大，泄气地趴在床上。
还是第一次我不介意她讲粗口，事实上刚才自己已经内心默念过千万次这两个字。我的秘密，我的隐私，我打死也不会说的事情被外人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甚至可以想到明天、下周、未来……所有人在背后指点，所有人对我冷笑，所有人避我不及……
人言可畏！阮玲玉遗书上的名言。自己当然并没勇气留一纸文书飘然而去，供后世悼念。
“你没事吧？”月月大概看我呆滞的表情有些过份，把手伸出被窝捅我一下。
回过神来，却对焦不准那张脸，怎样也不清楚。仿佛是刘扬，仿佛是阿阳，仿佛是老妈。
全都在笑，皮笑肉不笑。
“完了。”漫长思维混乱过后我只吐出这句。
“不会吧……那个小孩儿不会乱说的吧。你不还是她师傅呢吗？她敢乱说？”猜测里透着心悸。
“唉——”什么都不可靠，什么都不能信，一声长叹，听之任之。
吓着她了吧。一定是的，那么一个纯洁的小女生，对我尊敬有加，把我当前辈和榜样，这样的场面，太过惊恐与失望。
冷，刺骨的冷。
钻进被子，整个脸压在枕头上，欲哭无泪的感觉我算是深刻体会了。
“嘿，你想把自己闷死？”月月推我，看出事情真的不妙，索性揽住我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是鼓励吗？我不需要。
“少搭理我！一边儿待着！”情绪很坏，心里很烦。
月月的手在背上迟疑片刻，悄然溜掉。似乎有一缕无奈和不愿掩饰的伤心。
她转过身面向墙再不理我，如此老实实属难得。
又是了无生机的房间，就算住着两个人，依然如故。
把自己闷到快窒息，大脑缺氧就能忘记恐惧。真是好笑，一直以来自认坚强无比战无不胜的人，却因为小女生的尖叫吓得像个鸵鸟，原来不过如此——从来都是自己高估了自己。
凌晨两点，我轻轻蹭到月月身边，贴着她，抱着她，在她光洁的后背深深印上一个吻。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应付，我需要一个支持，所以主动投降。
她没动，但我知道她还醒着。最后只听见墙面反射回的一句话：“为什么总要躲躲闪闪不肯承认呢？”
这不是一个要答案的疑问，我明白，这仅是一句无力的扪心自问，一次浅显的自我检讨，一段永无解脱的精神诅咒。
我从未对她有任何感情，甚至为这单纯的关系而满足。今晚，如果非要说我动过一丝真情的话，就在月月哀伤的话语中，我有想哭的冲动。
在她肩头狠狠咬了一口，月光下看到淡红色的齿痕。她颤抖却没躲。只剩我，轻柔地反复舔拭伤口，像为自己疗伤一样。
清晨，起床去外面买了煎饼——两份，一份有辣一份没有——不知道月月的口味，我尽量做到周全，认识一年多以来的第一份早餐。
彼此无话，默默填饱肚子。月月临走时给我倒了杯白水，算是对我“热情”招待的回报。无言以对，我们都拒绝回忆，只有现在，我们一起的短暂时光，虽不曾夹杂过什么深刻的感情却也存在着微薄的扶持……
但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也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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