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条件我不能接受。”
房间内原本关于如何达成目标的激烈讨论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下停止键，吸血鬼们纷纷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
我完全理解其他人会有怎样的想法。索拉尔是大家费尽心思为我寻找的证人，而我竟然还在斤斤计较地讨论代价，如此虚情假意的仁慈让我自己都感到难以忍受。
但我毕竟是人类，具有这一物种天生无法克服的弱点：怜悯。同情。软弱。
“我们都清楚那个孩子所要求的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摆脱’，难道真的要为此杀人吗？”我环视整个房间，原本坚定的决意正如潮水中的沙堡般动摇。
“你早已经杀过人了。”罗莎莉毫不留情地驳斥我的话，美艳的女吸血鬼抱着手臂倚在墙上，眼神如同刀锋般锐利，“你已经杀死过不止一个吸血鬼，还是说人类和吸血鬼不一样？”
“没错，它们不一样——那是在攸关性命时做出的正当防卫，而这是谋杀！”
爱德华注意到我的情绪波动，他走向我，右手安慰性地压在我的肩头。
“不需要你亲自动手，我们会完成所有的工作。”他说，“而你也不必对此抱有任何心理压力，那位马奇·雨果先生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爱德华是对的。马奇·雨果无疑是人类中的渣滓，倘若他就此消失，肯定能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然而这也无法让我心安理得地策划一场谋杀，当我举起武器的时候，无一例外是被尖牙和利爪抵在脖子上，被迫杀死敌人自保；假若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剥夺性命，我和那些残暴不仁的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我倒觉得现在也应该算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埃美特在一旁插嘴，“如果你无法在规定时间内找到足够的证人，就只能接受沃尔图里的判决变成吸血鬼。”
我沉默下来。
这正是一直以来我所恐惧的，为了获得自由，我甚至不惜将无辜者拖下名为沃尔图里的泥潭。即使我能够在与阿罗的斗争中取得胜利，又真的可以享受以此换来的自由吗？
“没关系，现在的时间还很充裕。”爱德华站到我和他的弟弟妹妹之间，阻止其他吸血鬼继续说下去，“我们明天再来讨论这件事，我也需要一点时间拜访拉格纳家族的领袖，我们都知道规矩，不能未获准许在其他家族的地盘上狩猎。”
回到房间的路上我和爱德华谁都没有说话，压抑的寂静降临在我们两个之间。
爱德华没有下楼陪我吃早餐。
以往他总会在我吃饭时坐在餐桌对面，带着满足的神情看着我大快朵颐，偶尔象征性地咬一小口水果或者面包。
我面对着空荡荡的椅子，机械性地把盘子里的食物嚼碎咽进胃袋，整顿早餐味同嚼蜡。
当我重新回到我们的卧室，看到爱德华站在窗边，双眼凝视远处的街道，没有表情的脸孔如同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他或许正因为我临阵脱逃而感到恼火。
“我很抱歉，但我难以接受你们像谈论改装汽车那样谈论如何杀死马奇，这让我想起詹姆斯。”我抱住男友坚硬的腰腹，将额头抵在他的后背上，在爱德华面前我永远可以说出真实的想法，“那个吸血鬼毫无怜悯之心，为了满足自己的乐趣杀人，难道我们也要变得和他一样吗？”
道德最重要的作用不在于维系社会的规则，而是让自己不至于变成自己所憎恶的模样。
一声沉闷的叹气透过爱德华的后背震动我的耳膜。
“即使你反对，我也不会放弃做这件事。”他转身将脑袋埋进我的肩窝，闷在布料里的声音有些失真，“我希望你作为人类活下去，为此我不能输给阿罗——我看重你的生命，胜过世间一切。”
我抬起仍旧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抚摸相比吸血鬼身体其余部分而言过分柔软的卷发，茫然仰望头顶的空气。
对吸血鬼而言，人类究竟是什么呢？
“给我一点时间。”我闭上眼，感觉某种温暖的东西正跟随格陵兰岛的寒风从体内流淌出去，“我需要时间来下定决心。”
我的理智冷静地告诫我这是错误的，一旦我选择跨过那条线，就会有某些事情彻底改变；但我内心的天平毫无疑问朝着爱德华·卡伦的方向倾斜了。
人类的自尊与道德使我期盼自己能严守底线，同样无法摒弃的劣根性又将我推向相反的道路：我想要我的吸血鬼平安快乐。
我们有志一同地暂时回避了索拉尔的条件，同意从更简单的事情做起。
恰好又正有这么一件事摆在我们眼前，用红色字体写了“加急速办”：拜访拉格纳家族。
“这是必须的步骤吗？”我在前往吸血鬼大本营的路上向爱德华提问，“如果你们想在城里搞出人命，必须提前拜会本地的吸血鬼？”
“是的。”爱德华向右打方向盘，拐进一条车流稀少的小路，“假如有吸血鬼未经许可在家族领地内狩猎人类，领主有权直接将外来者处死。”
我确实猜到他们会制定相应的惩罚措施，不过处罚的严苛程度仍旧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但据我所知，你和你的家人们就没有在执行这个规定。”毫无疑问卡伦家的吸血鬼们没有这样做，否则詹姆斯从一开始就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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