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职工住宅区在校园一角，老树夹道，茂密枝叶过滤了月光。灯光暖融，偶有微风，激得我一声喷嚏，惊起枝上眠鸟，也惊跑树后亲密的一对小爱侣。
卓老师住在小巷最深一栋。按了门铃后稍等，铁门弹开。楼房是步梯，老师住四楼，玉兰枝叶最茂密的高度。
有年夏夜，我在老师家客厅帮忙批改试卷。期间推窗，赫然发现一室幽香的源头——满树繁花。我顿时生了玩闹心，探手摘取两朵，恰好卓老师从厨房出来给我添茶。我知晓卓老师爱花成癖，那一刻我捏着两颗雪白花骨朵，藏不及，笑得尴尬。老师一眼瞧见，却不怪我，只怪花香惹的祸，我以为老师不计较了，放心坐下吃茶。熟料她又要走我掌心那两朵小花。卓老师掬了花，窗前拨弄了会儿，再回来时要我把手伸出来，将一串玉兰花串成的花串儿系到了我腕上。
花香盈袖，无以为报的我突发奇想，说要给老师这书架通天的小客厅起名，为‘携芳斋’，并当场润笔蘸墨写就。后来某天，我看到老师客厅高处多了一幅匾额，她竟是把我这三字装裱起来了。
楼梯平缓，很快登上四楼，老师已在门口等候，我一见她就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然然老师！”
“哎呀，你可总算来了，再不来我就得把饭菜热一热了。”虽然只见我一人，但卓老师照例化了淡妆。
“我超饿的啊！！咦，然然老师，今天的口红色号很显气色呀！”本来要进厨房洗手的我刹住脚步。哦对了，卓老师全名卓然，因第一次上她课时，她曾带的毕业生前来送花并唤她‘然然老师’，有心人便记下了。
卓老师推着我进了屋里，并笑：“认不出来？就是你上次送我的呀！”
“是嘛！我试色的时候可没觉得这么好看，待会借我抹一点儿。”送出去的东西还管别人借来试试，熟人面前我的脸皮真的是比地壳还厚。但卓老师也不觉有他，送我到洗手台后转身离开：“我给你拿。”
老师回来时，我已喝了一盅茶：“然然老师，这次泡的绞股蓝？”
“对呀，前段时间你不是说有点咳嗽嘛，绞股蓝止咳祛痰。来，再喝一杯，润润嗓子。”老师放下口红，给我满上一杯。
之后坐下吃饭，卓老师端着碗打量我：“咱们上次见……好像有小半年了？”
嚼着青椒的我连连点头：“嗯嗯，还是去年国庆见了面。”
“你瘦了好些，也变漂亮了。”卓老师把盛鱼汤的碗推向我跟前，才轻声问，“是恋爱了吗？”
我惊愕，转瞬笑得无奈：“相反的，是失恋了。”
“啊？”
“就在见卓老师不久之后，我坚持考研，前男友坚持反对，加上其他一些意见出入，就分手了。”我见卓老师欲言又止，便安慰，“没事啦，已经过去了。”
“那就好。考研呢？今年结果如何？”卓老师问得很小心。
“说来话长。”
卓老师搁下饭碗：“我真的很好奇结果，可不可以先告诉我？”
我苦笑：“我被刷了。”
等事情捋清，一顿饭已臻尾声，纵使我劝了几次，卓老师仍是没太动筷子，眼下更是面色沉沉：“因为这样的原因没考上，那是最可惜的。”
卓老师这样，我想起了同样因为没能帮上我而内疚的爸爸，顿时心酸：“然然姐，你别难受，是我当时太天真，想着只靠自己也能考上去，回头给你惊喜，所以就没联系你。”
“下次别这么掉以轻心了，社会复杂，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嗯嗯，我懂的。只要自己实力强，哪怕找了关系也只是正当防卫，并非不择手段。其实该哭的当天都发泄够了，现在还好，偶尔想起来会难受一阵。不过唯一算好的一点，是我不会再考啦，毕竟顶级学府也不过如此，没什么好向往的了。”说着，我开始收拾起餐具。
卓老师摇摇头，难得持反对意见：“哎，这种风气，只要还在国内就无法避免，无论在哪一所高校。”转而问我，“那你今年如何打算？”
我想了想：“花工大给我的起点太高了，我接受不了自己往下坡走，所以调剂的话，省内的学校我都不打算了。”
“省外的呢？理工强校的文科专业还是很可能会出现名额空缺。”卓老师提议。
我依旧摇头，起身收拾碗筷并放进水池：“我不会脱产读研的，这份工作给了我很多安全感，我不会轻易放弃。今年剩下的时间，我打算好好沉淀自己，发掘其他的乐趣。”看卓老师依旧愁眉紧锁，我安慰，“《稻香》那句歌词怎么唱来的，‘追不到的梦想，换个梦不就得了’。人生长着呢，没必要在一根绳子上吊死。说个开心点的事，刚刚提到我去年失恋，但是我最近遇到一个妙人，你说我变好看了，我想是因为他。”
“是嘛！盘子放着就行了，咱们出去聊。”说着，卓老师拉我离开洗碗池，拐向客厅的路上顺代从冰箱端出一盘鲜果：“最近我发现冰镇李子特别好吃，待会尝尝。”
我直接捡了一个咬开：“哇，口感确实好好噢，以前都没发现这种吃法。”
在客厅沙发落座，卓老师也捡起一个果子：“打开新世界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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