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沈潋缓缓睁开眼,入目是满室的白色。
鼻尖飘来一股清新的橘子皮味,混合着室内消毒水的气味,刺激她清醒过来。
“嘶...”
她想坐起来,感觉肚子好像比之前更疼了。
沈钦慕连忙把橘子放下,让她躺着,“等会,我把床摇起来。”
“就你一个人吗?”沈潋记得,她晕过去以前,好像看见徐衍舟也在。
“爸妈刚走。木兰兰送你的到医院之后,被父母接走了。老徐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原来他还是在的。
沈钦慕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忍不住道:“你是不是闲的,没事跑酒吧去干什么?找揍啊。”
“我又不知道能碰见唐璐,我也不想啊。”
沈潋喝了大半杯,把杯子还给他,自知理亏,捂着肚子扮可怜,“感觉我肋骨都要断了,你就别说我了。”
沈钦慕无奈,提醒她,“你伤的是小腹。”
她把手慢慢移下来,“...噢。”
“他们除了...还没有对你做什么?”
沈钦慕一直没有提这个问题,是怕她想起来又难过。
他到医院见到沈潋的时候,她疼得昏迷过去,身上的衣服也不算完好,手上指甲里全都是泥。
“没什么,他们只是想报复我一下而已。”沈潋低下头,故意把语气变得轻松一些,“还好我身经百战,从小这样的事遇得不少,我多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沈钦慕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半晌才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沈潋昨天折腾了一晚上,医生让她今天再住院观察一天,没什么事明天就可以出院。
晚上,沈钦慕要留下来陪床,沈潋七推八推把人推回家去,说这里没他睡的地方。
隔壁床的病人已经很早就睡了,她把床边的帘子拉上,围成一个半圈,自己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
看见楼底下有陪护的家人正坐在一起聊天,有病人在散步,耳边却听不见一点声音。
屋内暖气很足,沈潋趴在窗台上,看着看着就困了。
徐衍舟到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睡熟过去。
他轻轻拉开床帘,未免吵醒她,拿了放在床边的凳子坐下。
沈潋朝窗边侧躺着,呼吸平缓安静,脸色比昨天晚上好了不少。徐衍舟看着她,忽然想起很多年的一个雨天。
那天晚上,他也是坐在旁边,看护躺在床上的母亲。
徐欢和陆正平结婚是依父母之言,那时候徐家的长辈很看好陆正平这个年轻人,觉得他肯干有魄力,又因为两家是世交,一起生活才更加放心。
徐欢也觉得陆正平不错,除了有时候有点固执,对她倒很好。陆正平当年是潞城大学的一个副教授,学富五车,人又风趣,让徐欢感觉到嫁给他是对的。
然而这样的好日子没有过几年,陆正平因为和朋友投资手头上有了点钱,对徐欢的态度大不如以前。
两个人吵架的日子越来越多,陆正平在家住的时间越来越短。徐欢因为不肯让家里人看笑话,一直对婚姻生活的不幸闭口不言。
那一年,徐衍舟十岁。
陆正平带了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回家,他当面告诉徐欢,对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徐衍舟当时不懂,为什么母亲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里哭,为什么父亲宁愿在外面睡也不回家。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徐欢一气之下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他才知道,以前的生活,他们回不去了。
徐欢那个时候没有钱,带着他蜗居在一个五平米的房子里,每天工作到很晚才回来。徐衍舟偷偷看过她包里的病历单,上面写了一串他不认识的名称。
直到那年生日,陆正平让徐衍舟回家过年。
他见到顾琴和她身边的小男孩,见到顾琴凸起的小腹,和陆正平对他们的爱护,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生闷气。
顾琴从身后走过来,他不喜欢她,离她很远。顾琴跟他说了一些话,内容是什么,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生起气来不管不顾,把她放在头上的手狠狠甩开,就是那个瞬间,顾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徐衍舟没时间反应,楼上好多人冲了下来,把她团团围住,直到顾琴去医院,他在客厅的地板上看到了一片猩红的血。
那以后,陆正平认定是他故意推了顾琴,让他失去了一个孩子,从此,断了母子俩的生活费。
最终,只扔给他们一纸判决书。
母子俩就这样靠徐欢到处打工的钱撑了很多年,直到徐衍舟逐渐懂事,他懂得去争取,懂得让自己的母亲不那么辛苦。
他发奋学习,争取每年都拿到奖学金,在课余时间兼职赚生活费,终于让生活刚刚好过一点,徐欢却因为突发肺心病,住院了。
那天,他看着母亲喘不过气来,脸色涨红,被送上120的急救车,整个人如置冰窖。
整整三年,徐欢缠绵病榻,严重的时候需要用呼吸机来辅助呼吸,他每天忙于学业,晚上去病房看护。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过了很多年。
他永远记得徐欢被送进ICU的那天晚上,他在ICU的病房门口坐了一夜,从头到脚,从身体到血液,都是冷的。
那种无力感和恐惧,好像要将他硬生生的撕成两半。
从那之后,他开始把自己真实的一面伪装起来,让人感觉不到他的脆弱,让自己也信以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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