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时期，最麻烦的就是姓名一事。
白栗在神农国生活了快二十载，见过各种千奇百怪的姓名，有的人遵循父姓，有的人沿袭母姓，有的人以出生地作为姓氏……譬如炎帝神农氏，实际上那老头姓伊耆，名石年，但因他出生在列山一带，又有人称他为“列山氏”，神农四十来岁的时候将国都定在了姜水一代，于是又给自己改了姓“姜”。
白栗还见过五个字的姓名，如神农国宰相“姬大狐桑涿”，也见过单字的姓名，如姑射山的鹿女“瑶”……
白栗询问姓名时，那人放下卷起珠帘的手臂，珠玉相撞，珑璁切切，他语气清冷：“应。”
过往经验丰富，白栗闻言也不见怪，笑着又问道：“却不知公子是哪里生人？”
“西於山，少水。”应淡淡回道。
白栗看了看精卫，与小丫头相视一笑，二人之间生出默契的意味。
白栗向那天人之姿的“美人”，笑道：“若是炎帝在此，定要让你更名为‘西於应’。”
“或者‘少应’！”精卫抢着补充。
应看着兄妹两人，情绪不表，仿佛漠不关心。
在白栗看来，应的表情算得上是冷漠了。
也许是鸿蒙开辟不过几百年，天地间人族、神族、精怪共存，白栗在这个世界完全看不出来NPC和路人甲的差异，但直觉告诉他，应就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个人。
如敖烈曾说过的，系统果然抹去了他“本体”的记忆。
眼前凛若冰霜的应，根本不记得花果山的小狐狸。
即使如此，白栗还是和和气气地笑着搭讪道：“应公子，家妹还年幼，性子率真，若此行是她强掳你至神农国，还请直言。”
精卫听了这话，满脸的不高兴：“什么强掳？哥，明明是我行了善事。”
白栗不听她的一面之词，只是看着应的眼睛，等他回复。
“没有。”应惜字如金。
白栗揣着明白装糊涂，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故意追问：“没有什么？是不是精卫没有征求你的同意，就强抢良家……”
“行至西海，迷了路，是在下主动跟随精卫姑娘至此。”应公子打断道。
白栗在心底数了他话里的字数，颇为满意。
“喂喂！哥，你真的太过分了！都说了我才不会做什么强盗才干的事情！”精卫气得直跺脚。
白栗不理会精卫，又问。
“不知应公子原本是打算去往何处？”
应顿了顿，回：“从军。”
精卫听了这话，忍不住插嘴说道：“从军好啊！以后你可以跟着我临魁哥哥，论起带兵打仗，他最在行了，下个月他就回来了……”
说到底精卫还是天真，应只说了“从军”二字，却没提及是打算投奔炎帝神农、黄帝轩辕，还是九黎蚩尤……现在他们刚刚认识，应自然不会向外人多说什么。
白栗心知肚明，也就不再多问。
精卫这些年光吃饭也不见长个儿，白栗摸着她的脑袋，准备把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支使开：“马上要黄昏了，司启大人还不去催促越鸟报时？”
越鸟只在夕阳落山时出巢觅食，司戌时。
精卫看了眼窗外红彤彤的晚霞，只得速速离开。
二人站在殿内，白栗将应好好打量了一番，末了感叹，心上人果然是天生的气度不凡，投胎成人族也如此轩昂夺目。
应微微蹙眉，语气十分冷淡：“白栗公子是否太过失礼？”
白栗轻笑：“有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内心坦荡，毫无污秽的心思，许你生的悦目，倒不许我看上几眼？”
闻言，应走近白栗身前，凌厉的气势不减，他扣住白栗的下巴，视线将对方的五官一一描摹，开口：“怎比得上你三分的、粉雕玉琢。”
本是羞辱之意，白栗却听得脸红耳热，他仍记得当年敖烈与他初见时，也用了这四个字形容他。思及此，白栗甚至想不顾一切，紧紧握住下巴上这只手掌，同他十指相扣，用力去亲吻眼前的男人。
白栗想归想，脸皮还是要的，他佯装恼怒地挣开禁锢，声音疏离了许多：“应公子是客，司启殿毕竟是小妹的居处，还请随在下前去偏殿。”
白栗带着应在王宫几经折拐，到了一处朱红色的水榭楼阁，名曰“清华”。
应的脚步微顿，看着檐下的金匾道：“玉宇风清，月华流照，倒是个好名字。”
白栗“唔”了一声：“你想多了。清华，只是我的梦想。”
应听了半懂，他问自己听懂了的那一半：“清华殿是你的居所？”
“然。”白栗笑得坦然。
应止步楼阁殿外，幽邃的眸底一片清冷：“何故纠缠？”
“唔，让我想想……大概是，一见君兮误终身？”白栗笑吟吟地回答。
应作势要走，还未转身，白栗连忙拉住他：“诶！你这人真是无趣！轻世傲物、不近人情，估摸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下月神农国王子要娶亲，其他偏殿都在修缮之中，我一片好心留宿你，不过几句玩笑，倒同我置气了！”
见应不说话，白栗扯了扯他的衣摆，盈笑讨好。
“是我不对，应公子不要同我计较好不好？”
天边赤红的火烧云令人目眩神迷，高阁水榭蜿蜒的回廊下溪流潺潺，满池荷花飘香，听取蛙声一片……
应无言，抬脚，迈入了“清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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