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自己和刚苏醒的神女转眼间就消失在风里，宛若枯枝败叶，游娜的小指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江冉走上前，拉住游娜的手，她握着那双冰冷而颤抖的手，突然拿捏不准游娜的想法。
“游娜，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江冉说，语气几乎是在恳求，“我爱你，如果你走了，你不能离开我的。”
游娜平静地看着她，对于江冉而言，这是一个漫长而无声的审判。
“你不是江冉。”最终游娜说。
江冉急忙说：“‘江冉’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游娜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绝望和哀求，最终松开了她的手，眼神冷漠而疏离。
江冉是十足的疯子，谎言、自私和恶毒组成了她的血液，而她那张圣洁的脸又成为了她最完美的伪装。在遇见江冉之前，游娜从未想过一个人会将自己伪装得这么好。江冉的每一次犹豫和示弱，都让她变得更为可信。在夺取了她的全部信任后，江冉在最后摊牌的时候，打出了鬼牌。
“我不相信你爱我。”
江冉想要辩解，却在看见游娜往后退了一步后突然停顿下来。她安静地看着游娜，轻声问：“你知道现在的塞纳大陆是什么样的吗？”
“塞纳大陆不是已经毁灭了吗？”
江冉的手指在空中毫无章法地比划着，些许的红色火星从她的指缝间浮动。江冉笑着说：“星球怎么会毁灭，毁灭的只有那群自作多情的人而已。”
“游娜，过去的事你已经看到了，那你想不想看看现在呢？那个真实的塞纳大陆。”
平地起了风，宫殿里的一切都迅速地走向败落，时间在它们身上走得很快。蜡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成了红色的蜡油，地板缝长出了杂草，将石头翘起来，绿色的藤蔓迅速爬上了最中央的高台，无数日夜的光影变幻，宫殿只剩下了一个空壳，一个巨大的太阳出现在了窗外。温度迅速升高，江冉捂着她的眼睛，炽热的感觉不再那么地让人难受了。
等身体逐渐适应了这个环境后，江冉也收回了手，游娜再一次看见了自己的处境——一片赤色的天空，太阳占去了三分之二，连空气里都夹杂着红色的火星，荒芜的土地上甚至长不出一株植物，游娜脚下的那片地甚至都已经干裂了。
每一块土地上都长出了暗红色的血管，粗细不同，像植物一样扎根在土地里，游娜甚至还能看见它们因为血液的流动而鼓起。血管的另一端与天空连接，都不约而同地去往了同一个方向。
江冉走在前面，她穿着最艳丽的红色行走在这个早已陨落的星球之上，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江冉轻哼着一段很短的歌谣，反反复复，与周围的颓败截然相反。
游娜依旧站在原地。江冉在远处看着她。
“不跟我一起走吗？”
“去哪儿？”
江冉敛起了笑容，说：“去看我的尸体。”
江冉早就死了，死在塞纳大陆毁灭之前。她成心不如那群人的意，在说完自己有办法拯救塞纳大陆后就自杀了，他们是在满是血的浴缸里把江冉捞出来的，他们以为这是神女在自我献祭，将她的尸体保存下来，一直到现在。
并没有走太久，江冉沿着那一根根跳动着的血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目的地。所有血管的另一端，藤蔓般地缠绕在半空中，仿佛一团血肉。
江冉踩在无形的楼梯上，一步步地接近那团杂乱无章的血管。游娜跟在她身后，越走得近了，那堆血管缠得越密，但它们却在江冉触碰到它们之前避开了，开了个惹眼的口子。
这里面似乎有一颗巨大的心脏，游娜总是能听见心脏不紧不慢跳动的声音。但那其实是她自己的心跳。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生理反应，她在那一段短暂的路途中设想过好几种江冉尸体的样子。或许是苍白而虚弱的，或许是像宫殿里那样圣洁而美丽的，或许会是痛苦的。
但最中心躺着的那个尸体和江冉相去甚远，若非亲眼目睹，游娜绝不可能去相信。
江冉也毫不意外游娜吐了，她对自己的那具尸体也尽是嫌恶。她甚至还贴心地走到游娜身边，给她递去纸巾。游娜看了眼那张干净的，甚至还带有香味的纸巾，只是稍微愣了一秒便接下了。这是江冉的世界，只要她想，变出什么东西出来都不稀奇。
“吓到你了吗？”
游娜摇摇头。她只是无法想象那具每一寸皮肤都被针线缝合过的尸体会属于江冉，那些宛如百足虫一样的细线甚至还爬满了江冉的一整张脸，脸上薄薄的皮肤因为密密麻麻的缝合而轻微隆起，江冉变成了怪物。
塞纳大陆上生长的无数血管，都来自于这具尸体，并从中汲取源源不断的血液。
她的尸体又被血管重新包裹着，仿佛被一群扭动着的软体虫给分食了。而面对这一切，江冉都显得出奇的平静。
“游娜，我只是想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和你在一起。”
这一切，使江冉看上去尤为真诚。
她没有撒谎，游娜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这具尸体是她的，游娜所做的梦也是真的，塞纳大陆这个巨大的表象全都建立在江冉的尸体之上，游娜再一次干呕起来。
“在遇见你之前，我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江冉看着游娜，笑着说，“其实是你拯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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