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要我送你回家啊？”程越齐磨磨蹭蹭地收拾好桌子上的工具，临走前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你不是说坐公交热的很吗？”
夏澈随意的坐在画架前，一只手拿着铅笔，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正看着面前的白纸，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最近承接了一本网络小说的封面图，下周就要交稿了，可他还没想好怎么画。于是抓紧了这点顾清还没下班的空，正在争分夺秒的构思着。
所以听到程越齐那句问话的时候，他连头抬都没抬就回了一句：“不用了。”
斜斜的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窗外打进来，照在夏澈的身上。身体一半是泛微红的夕阳光，另一半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光与影的叠互让他从远处看起来更像一幅画，带着诡谲优雅的美感。
程越齐站在门口刚好看到这一幕，心跳莫名失了一拍。
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尴尬的挠了挠头。
“那……那我走啦？”
“嗯哼。”夏澈打了个哈欠。
“哦。”
程越齐默默转过身，确定背后那人已经看不到他的表情了，松了一口气，脸上那幅本来平静的模样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隐隐有碎裂的迹象。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咽了一口口水。
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是他的节操吗？
………………
夏澈构思了一小会儿，看了一眼表，发现都快六点半了，于是赶紧收了东西，锁上画室，就往楼下走去。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顾清的车，那辆白色的别克跟旁边那一堆黄色的共享单车一比，实在是扎眼的不行，让人想不看到都不行。
“等多久了？”他加快步伐小跑过去，对着车里稳稳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人小口喘着气，胸脯一上一下的。“怎么不打电话？”
顾清看到青年满头是汗的跑过来，犹豫了一下从车窗里递过去一瓶水。
“没多久。”
他平时六点下班，正常下班时间过来本来半个小时左右。哪知道今天路上居然没堵车，结果提前了十分钟到。
他懒得打电话，就坐在车里等。
“上车，外面热。”顾清抬起下巴示意。
夏澈带着一身热气上了车，自觉的系上安全带，系完就直直盯着顾清看。目光里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好像在说：看！我自己系了安全带！
他已经卑微到用这种方式去表达想要和好的意愿。
顾清瞅了他一眼，十几年的形影不离与默契几乎让他瞬间读懂了夏澈心里的想法。
“没生气。”顾清直视前方，淡淡的开口。“以后别跟我闹别扭了。”
“我哪有！”夏澈控制不住的音量变大，又瞬间变小。“知道了…”
他低下头。
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低头。
所谓的低头，只是一种妥协。一种因为不想惹顾清不开心，不想看见顾清不说话，不想……失去他格外珍惜现在的这一刻的妥协。
“我现在还不想回家。”
人的贪心永远是得不到满足的，看不到他的时候想看到他，看到他了又想多跟他呆一会。
就像当初那二十三张画一样，画久了，也会腻。
从那时候，他的贪心就已经从心底慢慢滋生了出来，让他无法再满足于继续在那张画里回忆顾清的笑容。
于是他做了个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并且直到现在，那个决定仍在让他为此付出着沉重而惨痛的代价。
“算了，送我回家。”
“……”顾清无语的瞥了一眼旁边，看见夏澈正斜靠在座椅背上，懒散的看着窗外发呆。
虽然是情绪多变了点，不过至少从他现在的面部表情上……看着好像还挺正常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顾清的错觉，他总觉得夏澈这几句话里的情绪有种莫名的低落。
怎么突然就低落了？
他好像还没说什么吧。
……
顾清开了四十多分钟，总算把夏澈送到了家。
他摇下车窗，建议道：“你画室那边离这儿还挺远的，实在不行就去学车吧。”
“没事，我就坐公交车，热死挺好。”夏澈不在乎的微笑了一下。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不磕不绊的抖了句文言文出来。
“…………”
顾清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你是受虐狂吗？”
“别管我了。”夏澈表情又恢复了那幅张狂的模样，整个人都散发着乖戾的气息，哪还有车上半点低落。“要是真的心疼我，有本事就把我接到你公寓去，你住的那儿不是离我画室很近么。怎么样，敢吗？”
夏澈没等他回答便吹了声口哨，对着他笑了一下。
“不敢就别问。”
“走了，有缘再见。”
他转过身背对着顾清挥了挥手，三步两步很快就消失在了顾清的视野里。
顾清沉默着将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看向夏澈刚刚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那条路上已经不见夏澈的身影了，只剩两排在阳光下郁郁葱葱长得生机勃勃的绿树，树下阴凉处围着一群下棋的大爷。
他第一次有点想反思自己。
他一直认为自己对夏澈的拒绝已经很明显了，这一点他确认夏澈心里也很清楚。
但很奇怪的，他总感觉他们之间存在一层独特的屏障，不是为了隔绝，反倒为了拉近。那层屏障吸引着他和夏澈互相靠近，却又彼此远离。
这样纠缠不清的关系使得他们两个人都不痛不快，心里总憋着一口气，这口气要干什么，要怎么发泄，谁都不知道。
他之前总以为这是夏澈的问题。
因为他太疯狂，太偏执，也太倔强。
他把他们两个人之间所有的界限全部抹掉，混匀了夹杂在其中所有的感情，逼迫他抬头去看他。
他也的确看过去了。
那时候看到的夏澈和现在看到的夏澈一模一样，那双看着顾清的眼睛从来都没有变过。
变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
能怎样？
顾清烦闷的揉头发，实在想不通自己内心想了这么一大堆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他索性不去想了，直接给自己套上了经典废物的思维：我想不通，我不想还不行吗？
我做不到，我不做还不行吗？
……
得过且过我最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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