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卢秋并着棠心驾了小舟归来，向两人请了安，棠心便引着苏云央到琴案旁设的绣屏后敷药。卢秋拿了药侍立在苏云昭身侧，等苏云昭开口询问今日之事，方一一细言。
“怕我是落了萧庭和母后的套了。你且去替我查明抚阳郡守与父皇有何渊源，切记避开萧氏眼线。”听罢苏云昭长叹了一口气，道。
“是，殿下。”卢秋应下，待上了药，替苏云昭披上了外衣，折身到几案上从描金紫檀小盒里挑出些香放于铜鼎中焚上。
冷冽的香气幽幽弥漫了整个湖心亭，苏云央适时走出屏风，脚步一顿，露出怅然一笑，她终于明白远芳阁内少了什么，便是这雪藏青松的味道。怎么，苏云央眉心微蹙，就这般依赖……他吗？
棠心观苏云央忽现怅然神色，以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伤处，怯怯放开手，苏云央无所察觉，自顾先出了屏风。棠心看着，愣在原地。毕竟苏云央是公主啊，她根本，不用顾及自己的感受，也不必在意自己对她的担心吧。
苏云昭见苏云央出来，面上笑意浓了些，挥手示意两人退下。卢秋作揖带着棠心退至亭外。苏云央到一旁的位置坐下，苏云央目光和煦，看着手中的玉笛龙吟，饶苏云央未曾熟习乐器，也看得出那管玉笛是绝世精品。
苏云昭将笛子放在唇边，音色醇厚，恍若龙吟虎啸。苏云央听着，笛音悲壮，却更显了一个悲字，令人有掩面而泣之势。她受笛音牵动，不由哼出一段小调：“皓月当空，略祭薄酒，斯人笑意藏痛。胡为忧？胡为愁？相逢回首，陌路不咎，故寄清风洒酒。不为忧，不为愁。”
苏云昭随她歌罢，缓缓放下玉笛，侧着的身子坐正，似笑非笑地低眼看她，道：“你这歌倒是有意思。”
苏云央别过眼，不去看因他猛然坐起滑落了素缎里衣而裸露的遍布伤痕的肩头，闷声答道：“三王兄明白的，永巷之人终日离群索居，难免孤怨。”
苏云昭轻笑，“只是你这曲子和得恰好，却有洒脱之意，让本王不以为是永巷之人唱得出来的。”
苏云央的声音愈发低了下来，“不过是有所改动，王兄何必在意？”
苏云昭留意着她的情绪，笑道：“央儿果然是永巷最特别的存在。”
苏云央仰起脸来，满面疑惑：“我？”
苏云昭却未答她，只是盯着她的侧颜。苏云央不自在地低了低头，掩去微红的面色。他已有许久没有这样唤过她一声“央儿”，只是客客气气地称一句“王妹”。她沉默许久，才谨慎问道：“王兄……同皇后娘娘之间到底有什么芥蒂？”
苏云昭不甚在意地随手拢了拢衣襟，翻身下了睡榻，苏云央听闻声响，抬头，见状便要上前扶。苏云昭压低她的手，一把牵住，道：“这点小伤小痛还用不着你担心。这么直接问我，猜猜，我会不会说？”
苏云央挣开他的手，往后连退几步，望着他颀长的背影，显得那样落寞萧条。她当下有些内疚，难得他们能放**段谈谈心，可她……似乎再一次撕裂他心中刚结的痂，再一次鲜血淋漓。
苏云昭似乎毫不在意，语气中却有些失落：“若我能知道母后为什么如此对我，或而我也不必如此……正因不知所以然，才觉着……同是母后的孩子，我同二哥同胞所生，我亦自问心中无愧，为何……为何如此偏待？你说胡为愁胡为忧，这可为愁可为忧?”
苏云央深思半晌，才道：“王兄，我在远芳阁的这些日子，突然怎么也睡不好，时而五姐入梦，声声凄切，令我忧惧。我总在想，这些时日里的远芳阁和初初的远芳阁有何不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终于明白是少了这一股香气。我自认为孤家寡人，五姐去后无牵无挂，而不觉中，王兄对我影响颇深。总有些事会没来由地习惯，无论好坏。王兄……不也早已习惯了吗？”
苏云昭扶着亭柱，目光渺远，纱幔掩得亭外冬景若隐若现，亭内静默倒更衬得冬日死寂。他沉声道：“你也觉得，我应当静默以受么？”
苏云央望了他许久，细细端详他略显苍白的脸，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那个跪在地上的男子，那样淡漠地接受一切。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苏云昭一愣，忍了十几年，他所做一切，不都是为了蓄势吗？央儿……你如何这么快就一语中的？
“你说的对。”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继续道：“那么央儿，你已经站在了这里，可准备同本王一起，一鸣惊人？”
苏云央笑道：“王兄就这般求人？”
苏云昭亦笑，声音却寡淡而决绝，“本王不是在求你，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或生，或死。在深宫之中，你势单力薄，不依附他人，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苏云央眉心深凝，而声音清亮：“既如此，云央不得不从。云央的性命，还望殿下多担待。”
苏云昭向苏云央俯**抱住她，附耳说道：“你我相依为命，也无不可。三日后，来昭阳殿。”
苏云央应了一声，将下颌搁在他的肩上。相依为命的人总要学着相怜，而他们也总要抛开此前的隔阂，坦诚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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