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年秋初。
苏韵二十五，刚刚从南方脱身归来。
与李勋的人在毂州城见了面，苏韵又停留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往陌尘谷的方向走去。
入谷前一天，苏韵用啸鹰给苏循递了封短讯，然后在谷外立了一夜。
隔日将午，苏韵牵马入谷。
苏循就站在草屋前的院子里，正眼巴巴的看着谷口的方向，见到苏韵的身影，立刻笑露了八颗牙齿开始招手。
苏韵仔细打量了苏循，似乎比三年前高了些，脸色也好了许多，想必是沐远霜将养的不错。
不知心中是喜是痛，苏韵也笑了笑，加快脚步走到苏循身边，摸了摸他的胳膊，皱了皱眉：“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苏循笑眯眯：“不久不久，而且站一站有益身心健康嘛。”
苏韵面色稍沉：“胡闹。你身体自小就弱，怎么能这么吹风。快去屋里坐着。”
苏循“哦”了一声，去拉苏韵的手：“哥，我去年就给你发消息了，你怎么现在才到？”
苏韵淡淡道：“苏园在京城的生意出了些问题，父亲又脱不开身，我就去看了看，结果一直谈到现在。”又稍稍一顿，“我给你发过讯，许是太匆忙，过路州镇前些日子又正闹灾，给寄丢了也不一定。”
苏循惊讶：“在京城的生意怎么会出问题？”
苏韵看着苏循，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南方来的外族寻衅滋事，已经平息了。”
苏循松了口气，拽着苏韵向屋子里走：“别光站在外面，哥，我们进去说。你顺便尝尝我的手艺。”
苏韵不由笑：“你的手艺？可还是三年前那样？”
苏循哼了一声：“你试过就知道。阿霜可是赞不绝口呢。”
苏韵一怔，面上的笑忽然有些维持不住。
沐远霜这时刚从湖边回来，手里还提着两条鱼，见苏韵来了，微微点头，将鱼递给了苏循。
苏循接过来，给苏韵摆了摆手：“哥，你等着，苏大厨的杰作马上出锅。”说着，便冲进了厨房。
苏韵笑，看着苏循出了屋，才转向沐远霜，稍稍一顿，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远霜，小循被你照顾的很不错。实在，辛苦你了。”
沐远霜摇了摇头，指了指椅子：“这不算什么，苏循也一样在照顾我。坐吧。”
苏韵落座，目光仍忍不住跟随着沐远霜：“远霜，”他顿了顿，有些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继续谈苏循，“小循的身体，如今怎么样？”
沐远霜给苏韵倒了杯茶，边道：“苏循是先天体弱，调养至今，也较常人稍弱一些，不过若论寿命，自然能比往日推算的要长。”说完微微一笑，续道，“如今在我身边，你又何须担心。”
苏韵一怔，不由苦笑，点头：“是我多虑了。”
沐远霜又起身：“你先坐。我去看看苏循。”
苏韵只能点头，目送沐远霜出门，神色平静，慢慢抚了抚心口。
饭后，苏循拉着苏韵走到屋后的池塘边，笑笑转头：“哥，我有事跟你说。”
苏韵看着苏循，放轻声音：“什么事，你尽说无妨。”
苏循稍稍严肃，他一字字道：“我立了一个遗嘱。”
苏韵一惊，脸色一沉：“你胡说什么！”
苏循笑，却认真道：“我没开玩笑。我立了一个遗嘱。”他从袖口掏出了一张纸，递给苏韵，“哥，这个世界上，除了阿霜，我最信任的也只有你。所以，你帮我做一个见证吧。”
苏韵皱眉，不接：“远霜今日还说，你身体较以往好了许多。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你先别乱想。”
苏循摇了摇头：“哥，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走了，我需要交代一些事。尤其是给阿霜。这份遗嘱，是我不能当面给阿霜说的话。我只希望，无论以后有没有我，他都能好好活下去。哥不也是这么希望着的么？”
苏韵看着难得认真的苏循，怔了半晌，慢慢伸手，接过了那张纸。
苏循或许料想不到，正是这张纸，在苏韵的手里便成了他的催命符。
苏韵给苏循下的，与其说是蛊，不如说是毒。那是蛊分泌的一种粘液，风干之后无色无嗅无味，触之即可入体。
而这份毒，在三年前、苏韵受邀来陌尘谷、却得知是为苏循和沐远霜主持仪式之后便开始准备了。
苏循将苏韵签过的遗嘱贴身放好，又想留苏韵住一晚。苏韵却坚持要走。
苏循拗不过，苏韵午后便离开了。
四年后，苏循病逝的消息传到了苏园。
苏韵拿着讣告，一直沉默。隔日，便交代了一应事宜，驱马上京。
数日后，李勋上奏，南苗祸乱已久，扰我边疆，愈演愈烈，宜遣兵将、适当镇压，以示我大国风威。上将军范郑康宜为人选。
上准奏。范郑康特封抚南将军，择日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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