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王爷离开之后的第十八日,范郑康便醒了。
只是身体仍旧虚弱,与沐远霜和云醇道了谢,嘱咐了报酬,施完最后一次针,又昏睡了过去。
沐远霜不肯久留,让云醇拿了东西,隔日便离开了。
离开时,顺便带走了勋王府的一辆马车。
上车之后,云醇顺口问了句沐先生是否回草屋,刚说完便觉多余。沐远霜却当真给了另外一个地方。
梅州。
梅州地处西北,地势陡峭,常年阴寒,但盛产奇花异株、珍禽走兽,离京城千里开外。云醇从未去过,便一路问了过去。所幸勋王府给了许多银钱,停停走走,也还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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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属下回报范将军已醒、沐远霜已离去,李勋拨马便去了濮州。
濮州临近中原腹地,绵延数里,雄踞一方,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中央平地起拔百丈高的天绝阁。
天绝阁在濮州苦心经营百年,士农工商无不渗透,根深蒂固,绝难拔除。朝廷拿它无法,只得一边打压一边寻求合作,而李勋便是其中的引线人之一。
得知李勋来访,天绝阁阁主亲来相迎,在天绝阁最高一层摆宴以待。
客套之后,李勋直入主题:“本王此来,实际是给阁主带来两个消息。”
阁主面覆一张银色面具,难辨神色,唯有一双眼睛微微抬了抬,似乎有些兴趣。
李勋微微一笑:“郑康的事,得蒙阁主相赠柳生令,才全了他一条性命,这其中一条,便是谢仪。”
阁主点点头,识趣道:“那么另一条,王爷是想与天绝阁做个生意?”
李勋笑,忽然又转了话题:“在下听闻,阁主曾打听过沐远霜沐神医的下落?”
阁主看了眼李勋:“王爷的耳目当真灵通。”
李勋谦逊道:“哪里,本王也是跟随阁主的脚步才找到了梅州苏园的主人,打听到了沐神医常居所在。陌尘谷,”李勋一顿,“真是好名字。”
阁主垂眸:“是个好名字。”
李勋续道:“沐神医医术高绝,医法精妙,世所共赞,不知阁主是否耳闻?”
阁主轻笑:“听过,自然听过。‘九死一生,以命易命,十殿阎罗,概莫阻抑’,说的不就是这个神医么?只是这九命换一命的做法,实在歹毒。”
李勋颔首,似乎心有戚戚焉:“正是。因他一人,舍我勋王府九人性命,李某至今想来,仍旧胆寒。”
阁主望了眼李勋,似乎笑了笑,未答。
李勋顿了顿,道:“想必阁主业已知晓,本王此来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沐远霜。”
阁主微微眯眼:“你要杀他?”
李勋摇了摇头:“不必杀他,只要找些麻烦就行。”
阁主冷笑:“勋王爷,天绝阁出手,从来有死无生。”
李勋也笑:“阁主难道不想给沐远霜找些麻烦么?”
二人沉默,对坐片刻,阁主忽然道:“王爷还未详述你的消息。”
李勋笑了笑:“阁主这是答应了?”
阁主也笑:“在下也正想请沐先生来我天绝阁一叙。”
李勋弯了眉眼:“好说。本王素闻,天绝阁最好的杀手便是柳生令的主人云醇,是也不是?”
阁主点头:“不错,但是云醇在被刑堂追杀未果之后三年不见踪迹。”
李勋道:“云大侠刻下正与沐神医一道,不知为何。”
阁主了然:“那么,另一条消息?”
李勋道:“想必阁主业已知晓,沐神医那位男夫人在数年前已辞世。”
阁主点头:“不错。”
李勋道:“据本王所知,陌尘谷里并没有那人的碑坟。而在五年前,有人曾在和田山发现过沐神医的踪迹。”
阁主一怔:“王爷是说……”
李勋意味深长的笑:“在沐神医的腰侧,有一块碧色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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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梅镇是梅州西一座小镇,距梅州城三十余里,已属梅州下辖。每逢深冬,梅州漫城梅花次第盛开,雅致富丽,别有意趣,其中尤以白梅繁盛,白梅之中,又以苏园的白梅开的最好,远近俱来观赏。望梅镇也只有此时生意最好。
眼下仅仅夏末秋初,镇上空寂,云醇找了最大的一间客栈,将沐远霜安置了。夜间便睡在沐远霜的隔壁。
子时刚过半刻,云醇霍然睁眼。
悄无声息的落地、开窗,云醇翻身上了屋顶。
屋脊上正站着一人,一袭青袍裹身,一个书生巾端端正正的束着头发,手中甚至还握着本书,微微仰头望月,若非是屋顶,若非是此时,还当真是个对月吟诗的雅士。
云醇落到那书生身前,书生觉察了,也不急着看他,只慢条斯理的吟了句诗:“云行风趋趋,月映水粼粼。应识真天意,莫作他人欺。”吟罢,笑吟吟看向云醇,“云兄,久见了。”
云醇回了半礼:“书生。”
书生原就叫书生,也是书生的派头,书生的相貌,却也是个杀手。天绝阁阁主以下,除了云醇,便是他。只与云醇不同,他兼管阁内刑务,不常出阁杀人。十几年来,相较之下,反而是阁里死在他手上的占多数。
云醇当初被五路人马追得狼狈,其中大半都归功于眼前的书生。
书生笑意盈盈:“云兄,死过一次,前事俱消,这便同我回阁里去吧。”
云醇敛眸,摇摇头:“尚不能同行。”
书生好奇:“这是缘何?”
云醇正色道:“沐先生救云醇一命,云醇自当报答。”
书生了然一笑:“以命还命,这是阁里的规矩,应当,应当。”
云醇却不敢松了这口气,果然听书生慢慢又续上了下半句:“只是云兄,阁里可没有以身还命的规矩。”
云醇不动声色:“我已答应沐先生这一路护他周全,云某不可能食言而肥。”
书生盯着云醇看了半晌,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转身飘然远去。只留余音渺渺,渐行渐远:“奈何,奈何,汝意做悲。叹兮,叹兮,予意何惜……”
云醇看着书生的身影缓缓飘荡着消失在远处,暗惊此人功力竟精进若此,不知又吸了多少人的血气;却慢慢将紧揪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天绝阁有规矩,死过一回,前事尽弃。这次书生公然相见,便是这个意思。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给沐远霜带来麻烦了。
虽然任务可能就在这几日,但他明天就可以将沐远霜送去苏园,有人看顾,他离开的也更放心。
沐远霜当然无需什么人的照顾,但云醇仍旧会担心。
这大概,就是喜欢吧。
云醇慢慢苦笑。
真是,没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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