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疯了。
仓越喃喃自语。
耳边都是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室内白炽灯排成阵列于天花板上投下光来。偶有步履匆匆，于桌椅之间走道穿过。
我一定是疯了。仓越又重复了一遍。他瞪着摊开在桌面上的高考真题卷，觉得被路予扬蛊惑，真的跑来学习的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
什么人要向前走啊，就算日期前进了又有什么用呢。每天都是平庸的循环，是死潭静水从没有波澜，没用的人注定碌碌无为一生，路程的终点是一目了然，不过是灰白色的无趣的一墙碑文。
梦想不会成真，前方没有路，有的只是海市蜃楼般虚假的脚踪。
久不做题，落笔时恍若隔世，像是大脑里藏着一个不认识的自己，生涩地吐出许多字眼，排列组合一般函数，集合轨迹立体几何。星云渺渺，河沙历历。但没过多时，数学卷开头简单的几题一过，思维的源流开始枯竭，只能向数学举旗投降。心里却是一片清明。一边对着题目发呆一边走神思考。
他考不上清华北大的。刚入高中时也曾有过许多甜美的构想，要如何如何学习，要怎样怎样成长，可是以前的挫败构筑成墙，夺走最后一分努力的能量。
他害怕千辛万苦之后，得来的又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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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仓越？”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响起。仓越脊背一僵，瞄了一眼手机屏幕。平时那么跳，这次顾辛汝却安静地要命，看到故人靠近都没有发出警告，消息通知里也干干净净。
那双白球鞋走到身边，仓越双手急急忙忙拢住卷上字迹，抬头看过去，一边低声叫出对方的名字：“廖青。”
眼前的少年，带着黑框眼镜，穿着一身很骚气的黑风衣，却配了一双一尘不染到异常的白球鞋。丹凤眼狭长，眼尾上扬，看人时，目光炯炯逼人。
“好久不见。”完全不顾仓越的坐立不安，廖青自然地敲了敲桌角，俯身在仓越耳畔说，“这里不方便讲话，要不要出去叙叙旧？”
听到旁边有学生不满地一拖椅子，仓越疑心是这边说话的声音影响了对方的学习，顿时觉得如坐针毡。但如果要拒绝廖青的话，又没什么理由。总不能说我要学习请不要打扰我吧。这种谎言太厚颜无耻了，他说不出口。
最后仓越只能放下卷子，和廖青一起走出阅览室。
廖青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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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大厅里人来人往，稍微有些嘈杂。廖青寻了一处角落，站在一盆绿植旁边，露出友好的笑容：“师父，最近都没怎么联系呢。”
仓越惴惴点头。
廖青是仓越初中的同班同学，坐在他的左侧后方。也是曾经很好的朋友。那时候，廖青和仓越、路予扬，以及坐在廖青左边的肖梓可，四人总是同出同行。但是毕业后，联系断了，就自然而然的疏远，再也没有见面。
师父这个称呼，是因为一个很平凡的小事。
初中的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流行的是翻盖手机和半触屏手机，里面的游戏很匮乏，要想利用电子设备玩乐，更多还是依赖电脑。4399小游戏独占鳌头，多样网游各领风骚。因此同学课间见面，念叨的还不是来一盘手游。
很多面对面小游戏是依托于石头剪刀布的。高老师高老师高乐高，咕噜咕噜锤看谁倒霉。那天肖梓可和廖青同时脑子被陨石砸到，灵光乍现兴致突来。教室在三楼，两人在二楼的楼梯口——
“石头剪刀布！”
廖青出了剪刀，肖梓可出了石头。肖梓可嘻嘻一笑，往上走了一级台阶，廖青原地不动。
这是只有赢的人才能上台阶的友好课间游戏。这个时候，才输了一把，廖青心态还是很稳的。
石头剪刀布是纯粹的概率游戏，虽然也是可以有努力方向的，比如利用眼力和反应速度，在对方出手的瞬间，自己快速比出能赢对方的手势。但是这个其实就是作弊，一旦被发现，不但游戏结果不算数，还会失去小伙伴的下下策，除非对自己不被发现很有自信，否则一般不能采用这个策略。
那么，另一个努力方向，就是在出手前预测对方可能会出什么。鉴于大部分人都是凭运气玩这个游戏，出什么全靠潜意识，就有可能发展规律，像经常出拳头之类的，这样自己的胜算就会变高——
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我们，人运气差的时候，是挡也挡不住的。最初的时候，廖青怀着“反正胜率三分之一，平局率三分之一，怎么样都是能上到三楼”的天真想法，然而离上课还剩两分钟，肖梓可距离教室门口不过一步之遥，廖青却还在二楼平台上徘徊着止步不前。
最后一步，如果肖梓可赢了，廖青就无法上楼梯了。廖青绷紧了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
输了。
肖梓可略略略地做了个鬼脸，绝尘而去冲进教室，徒留廖青一人，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在楼梯口茫茫然。虽然腿没被人绑住，但死心眼的廖青固执地觉得自己只能靠赢石头剪刀布来上楼，一时间觉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觉得如果自己直接走上去的话像耍赖一样。
“石头剪刀布”，一个声音说。廖青条件反射地出了布，一看，对方出的是石头。在连输三十多盘后，终于胜了一局，廖青差点老泪纵横，连忙上了一节台阶，低头一看是哪位英雄救他于水火之中……是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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