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感到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像是吃饭时吃到一粒沙子，和着米咕咚一吞就下肚了。无法去确认异物的实体，但又带不来什么伤害，只能暂时放任自流。仓越揉了揉眼睛，阳光尖锐刺人，闭目时视野也一片橘红。呜呜的车鸣声从街道上传来，眼皮很沉。
把脸在枕头里埋了一会儿后，还是打消了睡个回笼觉的念头。大约是昨晚睡太晚的缘故，尽管睡眠时长并不短，可是胸口还是有种不舒适的滞涩感。拖着脚步挪到洗手间，凉拖鞋和瓷砖碰撞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仓越在洗手池前弯下腰，拧开手龙头，随意捧了水往脸上一泼。盛夏的常温水约等于温水，提神醒脑的效果微弱，不知道输送这水的倒霉水管又在哪个烈日处被暴晒着。
挤好牙膏，咕噜咕噜开始刷牙。把恼人的碎发撩至脑后，仓越抬头看了镜子一眼。镜子中的少年脸上还滴着水，面色有点白，一脸困倦，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好在有颜值撑着，没显得太邋遢。洗手间门正对着的墙上挂着时钟，大脑慢吞吞地把镜子里映出来的倒过来的时钟指针换算成正确的模样，然后，脑内突然警铃大做。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并且，今天高考，考试时间早上九点，科目为语文。
这个点语文早就考完了吧？！！
好似遭受了五雷轰顶，只觉得眼前发白，出了一身冷汗。胃后知后觉地收缩了一下，传递了“我很饿”的信息。但现在不是照顾胃的心情的时候了。心脏的引擎突然失控，狂跳着想突破躯壳冲上宇宙。仓越含着牙刷冲进卧室，不管不顾地把空调被往床边猛地一甩，才在床缘发现了手机的身影——也不知道是怎么跑到那里去的。按亮手机屏幕，一条微信跳了出来。
【路予扬：你出门了吗？】
那种违和感又冒出来了。
“今天不是高考吗？”但这个对话……路予扬是不是昨天也这么说的啊。抱着某种期冀，仓越看了眼通知栏上方的时间。
十二点零一分，2018年6月6日。高考前一天。明天，2018年6月7日，才是高考的日子。
仓越松了好大一口气。仿佛刚经历一场蹦极，在即将粉身殒首的最后一秒被橡皮绳安全地拦住，将如鼓狂擂的心按回胸膛。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看了看记录的高考时间，又和手机桌面的日期核对了四五遍，甚至戳开QQ看了看空间，满屏的锦鲤和“明天语文加油”种种的话语让他彻底安下了心。微博的热搜第一条还是“高考前一天”，他大脑放空地刷了一会儿微博，觉得这个热搜榜也让人似曾相识。
突然想起刚才收到的消息。手机在底部的按钮上按了一下，返回桌面后打开微信。唯一置顶的那个聊天记录上亮着一个红色的“1”。在这时，仓越才理解了那种违和感是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见过路予扬给自己发这条消息，也是在6月6日，原因是——
【路予扬：你不会还没起吧。现在到哪里了？】
“1”变成了“2”。盯了新消息两秒，金鱼脑的仓越同学回忆起了什么，嘴角抽搐了一下，牙膏泡沫掉到了手背上。
现在是十二点零五分。而他和路予扬之前约好，今天十二点十分的时候，一起去附近的商场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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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越已经开始思考假如他能用五分钟拯救世界的话，上天送他一个任意门的可能性。
其实迟到一点并不是什么大事，和少考一门高考比起来的话。但是，不巧基于对多年友人的了解，仓越非常熟悉路予扬的习惯。
首先，路予扬一定不会和他一样睡过头。作为早起狂魔，他拥有着老年人一样的早六起晚十睡的超健康作息。只可能晚睡，但是不早起是万万不可能的。其次，路予扬有一个奇怪的执念。约时间见面时，这个人总是希望成为更早到的那个人，所以相较一般社交礼仪的提前十分钟到，他总是会提前更多时间。“被人等会不好意思”什么的话，听起来仓越总觉得像是在暗暗批评他的拖拉散漫。
再其次……按照路予扬版本的社交礼仪，他喜欢在估计对方快到的时候，发消息问人家到哪里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仓越很吃不消他这一点。因为他赴和路予扬的约时，总是匆匆忙忙地出门，并固定地迟到五分钟。某种意义上更恶劣了。
但是今天……
想着路予扬在大太阳下等了他半个小时的样子……莫名联想到沙场上的战士，路予扬也许也像那样，嘴唇干裂，面色通红，汗流浃背，靠着墙壁，怎一个凄惨了得。也许嘴里还咕哝着“嘈嘈切切错杂弹”“1+tan的平方等于sec的平方”这样的句子。
仓越心中，顿时愧疚和悲伤混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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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至于不知变通到那个地步的，你不要胡乱操心。”
此刻，地点在一家饮品店。在空调室里已经背了好一会儿古诗的路予扬，此刻一身清爽，手边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加了冰块的水果茶。而踉跄着在对面坐下的仓越却是“清爽”一词的反面，一副好像被水兜头浇了的样子，鬓角不停有汗水滴落下来。
路予扬叹气，抽出一大把餐巾纸递过去，让对方擦汗。那人居然怔愣着，先用纸拭去眼角的水珠。仓越喃喃地说对不起，低下头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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