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容仿佛被什么东西束缚了手脚无法离开，那些羽毛在他身上缓缓张合，犹如拥有了自己的生命，燕绮怀没有理会余容的推拒，他转到了余容的正面，发现余容的两只脚根本没有落在祭坛上，披下的蛾子翅膀仿佛一双大手，将他拎在空中，余容的脑袋低垂着，头发垂下来，他的肩颈到下颌都在微微颤抖。
燕绮怀往前一步，伸手去握余容的肩膀，想把他从祭坛上抱下来，他抓住了余容的身体，余容的骨头架子整个变得很轻，宛如已经被那些孔雀羽毛掏空了，燕绮怀没有人会产生的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可他感觉到手里轻到恐怖的重量，依旧不由自主地觉得心里一紧。
他把余容抱了下来，手指抚触到他身后的孔雀羽毛，指腹被扎得发疼，余容在他怀里蜷缩了一下，脸埋进了他的脖颈里，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没事了。”燕绮怀抱紧了他，往阿真的方向走去。
阿真站在远处，眼睛漆黑漆黑，燕绮怀忽然看见她几无血色的嘴唇动了起来，那是拙劣生疏的唇语。
阿真说：“他——不——是——”
不是？
燕绮怀皱了一下眉，忽然感觉到埋在他脖颈里的余容吹出了一口温热的气，余容的嗓音变得异常甜腻，像一个盛满了死蜜蜂的蜂蜜罐子打翻了，正在流出金黄的蜂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非要过来？”
余容的一只手臂还亲昵地挽在他的脖子上，两枚锋利的羽毛一片抵在了他的脖颈上，另一片刺穿了他的后脊，燕绮怀脊椎上的摄像头敏锐地一转，捕捉到了从皮肉里探进来的羽毛的尖尖。
余容身上的羽毛似乎比落在燕绮怀身上的那些增殖得更快，几乎是一瞬间，刺入燕绮怀脊柱里的孔雀羽就从一支变成了三支，绒羽沿着他的脊柱爬上去，也有一部分往他的身体内蔓延过去，燕绮怀反手去抓，也只是抓掉了裸露在身体外面的一簇，余容挂在他的脖子上发出“嘻嘻嘻嘻”的笑声。
阿真忽然往祭坛的方向走来，燕绮怀越过那些层层叠叠的羽毛看见阿真的动作，说：“阿真你不要过来！”
阿真却如没有听到一般，燕绮怀往后退去，这些羽毛实在是诡异，他不能让阿真也受到影响，他身上的余容听到了燕绮怀说话，脸色一瞬间变得古怪，原本环着他的脖子不肯下去，现在却忽然松开了手臂，燕绮怀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胳膊狠力一扯，将他整个压在了怀里。
阿真根本没有往他和余容的方向来，她在祭坛前站定，那祭坛比她还要高一截，阿真绕着祭坛一圈一圈地转圈，不知道在做什么仪式。
被燕绮怀按住的余容变得异常的暴躁，他抛出更多的羽毛，那些毛在燕绮怀的手臂和身体上生根，燕绮怀却不在乎，也根本不打算放手，尽管不知道阿真在做什么，但余容的这个反应，阿真做的这件事，显然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阿真转完了圈，忽然一张嘴，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她这一口咬得极狠，大股大股的血流了出来，她的表情很冷漠，仿佛根本不会疼，她把自己的手腕放在了祭坛上，那些血顺着祭坛的纹路流动起来很快，就把上面的凹槽一处一处地填了起来。
燕绮怀怀里的余容发出了一声尖啸，接着是一声燕绮怀听起来格外熟悉的“噗”，燕绮怀怀里陡然一松，余容的身体不见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燕绮怀的幻觉，只有大片大片的孔雀羽毛腾空而起。
山顶忽然起了风，那些羽毛被风卷了起来，朝阿真的方向吹去。
阿真头也没抬，她看着血从她的手臂上滴落下来，燕绮怀心道她也许是在做什么仪式，不出他所料，祭坛的凹槽纹路在被阿真的血彻底填满的一刻，石头的内部发出了古老机栝运转的声音。
一片羽毛飘飘摇摇的，即将沾到阿真高高抬起的手臂。
祭坛的顶端打开了一道裂口，一道黑影敏捷地窜了出来，他的手里垂下黄金的十二道锁链，那些锁链仿佛拥有生命，他横手一甩，锁链与羽毛相触，发出铿锵金石之音，至柔至弱的羽毛几乎在一瞬间化为了齑粉，纷纷扬扬落下青绿的粉末。
是余容。
他从祭坛里跃了出来，脚腕上还拴着一条手腕粗的链子，导致他只能站在祭坛的边缘上，并不能下来，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截下了大半的羽毛，另外的一部分被他甩链子时带起来的风吹向了另一个方向，他一只手抓着一束黄金的锁链，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了一盒火柴，丢向了燕绮怀的方向，说：“烧！”
燕绮怀接住了那盒火柴，他当然知道余容是什么意思，几乎是立刻就从另一个方向用身躯挡住了飞扬的孔雀羽毛，那些羽毛如果顺风吹到村落里，一定会引起不小的灾劫，而落在他身上就无所谓了，燕绮怀打开了火柴盒，火柴被划燃，他把火焰贴到了自己的身上，孔雀的羽毛在瞬间被腾起的火焰引燃了，一路烧进他的衣服和身体里。
燕绮怀的身上披着火，在灼热的空气里抬起头，看向了余容和他手中的金色锁链。
锁链被他握在手里，但另一头，却绕过了他的手臂，连结在他的肩胛骨上，那金光闪闪的链条上刻着十二兽的头颅，余容的肩胛上笼罩着一层模糊的深红色血雾，扎在燕绮怀的眼睛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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