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回了旅馆的房间，阿杰还在床上睡着，因为惊吓过度，也因为多日和田佳共处被阴气所激，他睡得很沉，连阳光都没有吵醒他，余容走过去拉上了窗帘，回过头时，见燕绮怀站在门口的柜子旁，正在脱自己身上的衣物。
即便是同性相处，也没有一上来就这么坦诚相待的道理，余容咳嗽了一声，说：“里面有衣架，你……”
但他还是说得晚了一些，燕绮怀已经把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光裸的上半身，他的正面和脸一样毫无瑕疵，但是脊背上却带着一片很大的伤痕，红色的伤疤描摹出来的轮廓，像是一只翅膀，从他脊椎的一截伸出去，一直延伸到左侧的肩胛骨上，在肩骨的末端折成一个尖锐的锐角，再化作一条流畅的弧线，一路淌下去，没进了裤腰里。
余容本来想说你进去再脱，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奇异地变成了一句：“……疼吗？”
这种堪称废话楷模的问题，余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他自己率先感觉到了一阵尴尬，不再不礼貌地盯着燕绮怀的肩胛，而是把目光微微错开了一点，但还是忍不住留了一小片余光看着他。
“不疼。”燕绮怀笑了一下，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肩膀，“这是缝合的痕迹，不会疼。”
是什么样的伤才能在身上形成这么长的缝合伤口，余容对相关概念一窍不通，但也知道如果只是简单地小伤，用绷带捆住之后自己就能愈合，只有很深的、自己无法愈合的伤口，才需要动用这种手段。
余容在他侧身过去的时候，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脊梁，燕绮怀则慢条斯理地脱着自己的裤子。余容很想从自己贫乏的字典里挖出几个关怀的字眼，可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哦。”
倒是燕绮怀一脚踩在地上，另一脚慢慢地抬了起来，把自己的裤子脱了下来，拎在手里抖了一下，转头过来冲他笑了一下：“小道长怎么这么冷漠，这时候一般不应该说‘伤在你身，疼在我心’……什么的吗？”
余容脸色一下子就黑了，燕绮怀也没想等他回答，把脱下来的衣服叠了一下，放在了门口的柜台上，白砗磲的手串也摘了下来，放在了衣服堆的最顶端，还好他没有不见外到在余容的面前***，摘完手串就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我把衣服拿去洗。”余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衣服块旁边，也不知道燕绮怀是经过了怎么样的长期联系，才能在三两下的时间里就把湿得沾手的衣服叠成规整的豆腐块。
他伸手去取下上面的手串，本来准备放在一旁，但手里的白砗磲很有质感，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余容不由把玩了一下，低头看了起来。
那白砗磲纹路特别，触手如玉，一看就是上好的品相，圆润的珠子从他手里一颗一颗地滚过去，让余容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些模糊的画面从他面前掠过，而他却像走马观花，根本无法捕捉那些图景中的细节，在那些犹如幻象一般的感知之中，最鲜明的，是有什么人抓住了他的手，生生把那串佛珠从他的手腕上捋了下来。
他没法阻拦，可是心里是很不情愿很不情愿的——
余容猛地回过了神，发现是佛珠被下面的珠串坠着在往桌上掉，但余容却知道，刚刚的感觉绝不可能没有原因，更有可能这并不是普通的工艺品，而是墓葬中出土的遗物。尽管像手串上的砗磲、珊瑚都在佛教七宝之列，有正身立命之能，但正因为这些东西带有灵性，一旦经过逝者之手，就会沾染上逝者的气息，甚至承载逝者的回忆，时间越久，越是如此。
佩戴入殓的手串，轻则给新主人带来轻微的幻觉和不适，重则被阴气侵蚀，余容虽然没在这上面感觉到阴气，但也知道这一定是从死人身上拿下来的，甚至于上面还带着死者被夺走珍宝时的不甘。
但燕绮怀也非常人，余容也就不多插手，把手串放在了桌子上，抱着他的衣服去找这一层的洗衣间，因为他的随身衣物不多，旅店又有洗衣服的设备，他就一直没有置办过洗衣机，眼下多了燕绮怀一个大活人，他都琢磨着要不要添置一个新家具了。
他在洗衣间里站了二十多分钟，等燕绮怀的衣服洗好，把衣服晾在了向阳的地方才回去。回去的时候，燕绮怀已经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了，连头发都吹干了，腰上围着条浴巾，正在余容简陋的厨具前站着。
饺子在煎锅里滋滋作响，刚刚下锅不久，还没有变得焦黄，燕绮怀低垂着头，很专注地观察着饺子的状态，余容忍不住在门口停住了，像燕绮怀看饺子一样专心地看着他。
燕绮怀一动不动，一直到了某一个瞬间，他忽然像开机了一样伸出手臂，拿起了一旁早就备好的面粉水，倒进了锅里，滚烫的锅底被冷水激出嗞啦嗞啦的声音，他把锅盖扣了上去，动作灵活娴熟，一滴油都没被溅到身上。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余容真的想给他鼓掌，再往他的裤裆里丢几枚铜钱。
这时燕绮怀抬起头，冲余容笑了一下，说：“去叫阿杰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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