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人族与妖族混血的原因，林知砚的瞳色更浅，通透得像是琉璃，隐隐泛着浅金色，这让旁人很难从他的眼里窥探到什么感情，他似乎什么都能看开，似乎什么不会放在心上，就算要报仇，也会在两百年间去做其他事情。
秉承了相貌特点，林知砚其实并不是个很好的人，他说话时常刻薄，身上的温柔柔得隐晦，藏在暗处不为人知，就连一句“报恩”,也要遮遮掩掩，找过千万种理由来搪塞过去。
大多数时候，林知砚总是沉着一双眼，淡漠地接受命中遇到的所有事情。
幻境之中石见离开了村民，与那些魔物厮杀在了一起，身上的伤裂了又愈合，痛是真的，伤也是真的，只是石见浑然不在意，一点点往着裂缝的方向前行。
秦修觉得心疼。
罗浮峰上的事情，终究是他对不起林知砚，后来应子秋重回师门，他也未曾多言。林知砚身上的那一半妖血，他并未曾全部拔除，而是留下一部分，既不会侵蚀他的心智，又能护着他的身体，可以让他无灾无病地度过一生，林知砚很聪明，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以为将林知砚送往人界，既是保护，又是弥补，实在是两全的法子，却是没想到，最后的这些妖血竟是用在了这种地方。
“不会了，”秦修抓过了林知砚的手，“以后都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了。”
以后不会了。
幻境在一瞬间静默，随后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无数生灵生长又消亡，最后所有的场景都陷落在了一片辽阔星空之中。
秦修听见了一句微不可闻的“嗯”。
在他想要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时，林知砚已经抬起了手，接住了浮在空中的星屑，茫茫的白光中藏着些陌生的画面，一闪而逝。
“这是你的记忆？”林知砚问道，此时的他已经好整以暇，脸上再不见了脆弱，与刚才判若两人。
秦修也注意到了这漫天的星屑，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嗯，这里是我的神识海，叠霜应该和你提起过。”
“………秦修，您不觉得您太信任我了吗？”
林知砚有些无言，尽管他不会做出什么想害秦修的事情，可天魔终究是天魔，在这里待得太久，不会对秦修有任何好处。
秦修不以为意，他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在这里不会说谎。”
秦修并没有看他，语气温柔令人心碎，林知砚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还抓着秦修不放，脸上一热，几乎是有些慌不择路地将手抽了出来。
不合适，实在是太不合适了。
林知砚往后退了一步，强行冷着一张脸，道：“我杀了叠霜，你也不会跟我计较吗？”
他曾经听过关于秦修的一个传言，说是敛锋尊者年少时，不喜修真界的衙门独断专行，曾以性命保下了一位欺师灭祖的法修，那是他正当盛名，此举累得他自己在修真界人人唾骂，小鱼小虾不足为惧，但也结结实实地给秦修造成了不轻的伤，直到后来那位法修集齐证据洗清了冤屈，秦修的名声才重新好了起来。
像秦修这样的人，想来也是看不惯他一言不合就杀之后快的举动。
“她这些年确实做了不少别的事，你发现得比我早……谈不上怪，做你想做的，不过，下回可以让我来，灵修很难杀死，幻境之中他们总有退路。”
林知砚惊了，秦修这是怕他在他神识海里捣乱才这么卑微的吗？还是说他已经把秦修脑子搞坏了，这要是他找应子秋报仇，秦修岂不是要在他身后递砖头？
“怎么？”秦修仿佛看出了林知砚的心思，解释道：“我没你想的那样公正，我也有我的私心。”
林知砚是断然不敢问秦修的私心是什么的！
秦修叹了口气，道：“我想知道应子秋当年对你做了些什么，我是他师父，理应教他走正途。”
林知砚无动于衷。
秦修的这番话，说出口确实令人感动，可应子秋的事，不单单是秦修一句话能决断得了的。
“我记得应子秋的先祖与你有旧故，现在你的师门也对应子秋诸多看重……”
“我信你。”秦修打断道。
“比起他们，我更相信你。”
这并非是一句哄人的甜言蜜语，他说完这话，便招来了一片看起来甚是特别的星屑递到了林知砚手心里。
“这是证据。”
秦修的记忆比想象中还要干净得多，他并不会对任何人多加评论，所以他的记忆更像是一段关于往事叙述。
然后，林知砚看见了一窝白衣少年。
那时好像是冲霄剑门的弟子选拔，所有从下面遴选上来的弟子都穿着外门弟子的衣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在这三三两两的少年中，林知砚甚至看到了与人相谈甚欢的秦修，那时候的秦修远不及现在内敛，赢了剑的喜悦就挂在脸上，藏都藏不住。
林知砚看见秦修被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选走，那位长老早在林知砚出生之前就已经飞升，后世记载他一生极于剑术，只收了秦修这么一位弟子。
后来的记忆，与其他门派的师徒并无差别，若要有什么不同，大抵是秦修和他师父的关系并不像其他师徒那样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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