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去,王寡妇便找人挑了个好日子,赶着给闺女和李书华成亲。
王翠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谁家结婚新娘是大着肚子的?叫人笑话。
新娘家不要四大件,不要彩礼。
王寡妇成天跟旁人说,她王家不图李书华一分一毛,只要他以后对自己闺女好就成。
人都道王寡妇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岳母,李书华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道:“是啊是啊,好岳母,好岳母啊!”
李书华一直尽量避着去外头,他生怕看见那个小傻子,那人被拖走时候的眼神伤心又绝望,常常在梦里把他惊醒。
可他到底还是要买菜吃饭,把家里最后一把米吃完之后,他出门了,远远看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晒场上去,那儿架起了唱戏的戏台子,以前每次村长开大会的时候都要搭起来,现在是每天都要在那上批斗人,索性不拆了。
李书华鬼使神差地跟在一群人的后头往那地儿去,只见人在台子底下看热闹,一溜人被压上去,全给剃了奇怪的阴阳头,脖子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毛笔字写着“败类”、“荡妇”这样的字眼。
李书华一眼就看见徐六,小小一只,头上被剃了一半的头皮发青,本来就瘦,现在更是皮包骨了。
徐六蹲在最边儿上,手里扶着挂在脖子上的那块木牌,他的木牌上字跟人不一样,写着“同性恋败类”。
他应该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旁边的女人都把头低下去,他却抬起头来往台下看,像是在找什么,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李书华赶紧把头低下去了。
他转身就要走,可这时候台上却突然乱了起来,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徐六的目光,热烈,急切又渴望。
那个小傻子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眼看就要往台下冲,连忙有人过来给他制住了,把他按在红布台上,一边脸正好压在那块木板上。
太混乱了,李书华听不清台上讲了什么,旁边有人看见他:“这不是准新郎吗?怎么不回去陪媳妇儿,来看这些腌臜玩意儿。”
他还没说什么,旁边有人抢着道:“哪有成婚前新郎和新娘还在一块的?人家还差这一会儿。”
李书华不想再听什么,转身就要往回走,深秋里冷风吹过,卷起地上残叶。
马上就要到冬天了。
“是我害了他,”他想,“我对他不住。”
成亲日子愈发近了,满目皆是喜庆的颜色,他却愈发不安,心里头有什么声音在嘶吼。
秦朗劝他:“能躲过这劫就好了,再过几年咱们应该就能回去了。”
他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不甘,就这样了么?他一向逆来顺受,凡事没个主见,人推着他往哪里走他就往哪里走。
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可午夜梦回,梦里那张脸怎么也忘不掉。
平时吃饭的时候,干活的时候,哪怕什么也不干,就在屋里坐着,他也习惯一回头,叫声:“六儿?”
可身后再没一个人。
偌大天地,身边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竟还是有几分凄凉。
他终于暗暗下定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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