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川周一下午跑去张思竞家看物理模型，宁瑾宓还做蛋挞给他吃。宁老师要出去玩，她有朋友来了，换了衣服，问苏子川好看吗，苏子川点头，她就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苏子川问张思竞一个特别特别难的问题，难得张思竞坐在藤椅上看着书陷入了沉思，越看越傻，苏子川也看着他傻笑。张思竞做不出来，放下书，怨恨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气自己了。
怎么会？怎么会连初中生的题都做不出来了？他拧着手，手背抓红了，苏子川就给他抓住：“不要伤害自己。”张思竞瞪着他，苏子川轻轻摸着微红的地方，给他吹气。
张思竞垂着眼睛看他，苏子川喜欢蹲在他面前，因为他长得实在很高，看谁都垂着头。张思竞以前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小矮子，但苏子川在他眼皮底下长开了后，他就觉得自己矮了。苏子川喜欢哄他玩，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喜欢碰他，好像他身上有什么大的玄妙。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展开，像一把魔女的扫帚，眼瞳颜色比较浅，强光下看有一种不真实感。
“你不要乱摸我了。”
他收回手，苏子川不放，张思竞思考得深入，依然带着一脸自己都不知道的忧愁，无声地看着他。
宁瑾宓说的，他不是没有听到，也不是没有想过。宁瑾宓问，如果苏子川长大了，会不会就不会再和她那么亲热，会不会学会距离二字。他其实也在问，苏子川还算不算是一个孩子，他什么时候会学会成熟点，什么时候会不那样烦他。但这个问题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张思竞知道得很清楚，苏子川真正长大的那天，就是离开他的那天。等他长大，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的时候，他就会收起这些少年时代似有若无的幼稚、烂漫和轻狂，不再黏着他腻着他缠着他，他向别人说起他的时候会说这曾经是我的老师，但就再也不会有多的形容。他再也不会跑到自己身边来撑伞牵衣，以前雨大，张思竞穿着风衣外套，衣角淋湿了，他还要给护着，跟在身后怎么也撵不走。他在少年时做的这些事，有几件会是认真的呢？大概没有，少年的胸怀曾经容乃百千无数的快乐，但是在日后的时光中，什么都不会记得。
“你不要这么胡闹了。”
他推开他，去阳台，房间里全是宁老师的衣服，显得很逼仄狭窄，苏子川越过重重叠叠堆着的的衣服架跟着他。不知道怎么的张思竞情绪就很低——难道一道题就让他不高兴了？他走过去时，张思竞靠在墙上，身后是一树盆栽，他垂着头，居然在咬手指。
苏子川心融化了，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张主任这么可爱的人啊。
苏子川走过去，把他的手拿下来：“别咬手啊，指甲不好看了。”
张思竞不说话，眼睛没有情绪地看着他，像迷路的孩子看着陌生的街道。张思竞扭头去看楼下的风景，下面有个新开的花店，橙红色的花朵摆满了街道，彩虹色的店遮垂着一片阴影。猫咪在一个个花瓶间窜来窜去，店主小夫妻在分别，男主人去送花了。
苏子川伸手，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手伸进头发，按着温热的皮肤。张思竞反应过来，不爽地瞪了他一眼，又去搞弄小橘子树的枝叶了。
漫无边际、迷迷糊糊，张思竞心情一不好，有时会发飙，有时会骂人。有人时左右都会被他迁怒，没人时他就会缩回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人呆着，弄点花草，看上去的确有点呆。
“张主任，我觉得你真可爱。”
张思竞好像被一道题绕到现在还有点没缓过气来，对任何调戏都没有反应。
苏子川为了让他开心起来，拉住他，眉飞色舞的。
“张主任，我们来收拾家务吧！”
“啊？”
“走吧，我们把宁老师的衣服收好，把地板拖了。”
宁瑾宓把东西搬进来，但是东西实在太多了，包包，裙子，鞋，各种玩具，就堆在家里面。张思竞没有收，宁老师也懒得收，两个懒鬼凑在一起，家里一团糟，地板都灰了。宁瑾宓喜欢赤脚走来走去，走到平常不怎么去的角落里拿包包拿衣服时，总留下一个个小脚印。
苏子川拉着他，张思竞摇着头，扭头又去看外面的风景了。层楼上空，天空是灰蓝色的，黑色的鸟群盘旋着飞过，要下雨了。
张思竞咬唇，苏子川伸出食指，碰了一下他的唇珠，一被碰他就乖乖不咬了，松开唇，皱眉。
“我不喜欢下雨。”他说，“我妈妈腿脚不好。”
他带着怨愁的澄澈目光看着苏子川，“还是多给你妈妈做点家务吧。”
苏子川笑：“你心情不好。”
我哪里能像你，每天都无忧无虑的。张思竞在心里叹气。
“张主任，我想你多笑一笑，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
又来了，又来这些像说给被堵在死胡同里垂着头的双马尾女孩的粘人情话了。
“你还小。”
“我还小，但是我们经历的事每天其实也都差不多啊，我比你小，不代表我不懂事啊。张主任每天遇到坏事，我也是每天会看到一些难题啊。我看到你难过，我比你还难过。我在想，张主任，你把有些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你可以把一些事情看简单的，但是……你有时候太钻牛角尖了，你不知道吗？你一在乎事情，事情就会变糟，你要放松一点，你原本可以做到的。就像你和我相处一样，你本可以游刃有余地解决这些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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