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出来，苏子川和张思竞有点僵硬，张思竞瞪着苏子川，这小子不会真说半夜发疯给他打电话了吧？苏子川面不改色，毕恭毕敬：“我去踩了花，张主任说不允许乱踩花草。”
张思竞比较满意地看看他，嘴角扬起一个笑，苏子川低下头也笑。老谢放下小蜜蜂和手上的资料：“你呀你，苏子川，太淘气了，这次要把检讨念给班上念一遍。”
“周一开会念。”
张思竞突然插嘴，笑起来，挑衅的眼神看着苏子川。
苏子川笑着摇摇头，又对他点头，仿佛除了顺从没有其他办法。
苏子川念检讨那天天气很好，没有那么热，天空呈现淡淡的灰蓝色，不再那么扎眼，云层染着朝霞的金，远处的太阳挂在电视塔上面。苏子川照着稿子读，鉴于无数次的检讨经验，他的检讨稿写得是文采斐然，简直要竞选社区最佳作文。张思竞面无表情，老师们都要给啪啪鼓掌了，念完了，苏子川深深鞠躬道歉，有女生尖叫起来，男生也很骚动。
林洱在课下遇见了苏子川，她叫住他，提及他说过的几句话。
“苏子川，你说任何花都有生命，就像灵魂，不应该伤害它，你是真的这样觉得的？”
苏子川看着女孩，知道她的心思。他舔了舔嘴唇，极像一个渣男，凑近她的耳边。
“其实——我没有去踩花，我乱编的。”
林洱皱起鼻子，特别可爱，苏子川想伸手刮，却看见张思竞在那边楼梯冒了头，他笑着迅速刮了一下就跑走了。张思竞还是看见了，微微一愣，停下来。林洱追上去，扒着阳台。
“苏子川，我特别喜欢你写的检讨，你教我写吧。”
“你写什么检讨啊？”苏子川扒着手指数：“抽烟逃课偷吃睡懒觉，作弊打架谈恋爱上课不认真？你要写哪种检讨？”
“你知道的。”
林洱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十指抓紧了冰凉的阳台。
苏子川从楼下抬头，笑吟吟的：“好啊。”
张思竞捏着自己的下巴，撅着嘴唇思考。
看来林洱是真的想写检讨了。
学校里有个小小的图书室，张思竞来了之后建的，里面都是下大头名著，估计张思竞自己都没读过。图书室刚建的时候，每个同学还往里面捐了书，那些书种类繁多五花八门的，苏子川珍藏的《海底两万里》也在里面，他还精心画了插图在上面。类似的涂鸦几乎每本捐书上都有，红唇的高尔基和蜘蛛军团等等。曾有人在一本书里翻到一行小字——“苏子川，我喜欢你。”引起了一阵轰动，从此都叫苏子川图书馆小王子。那本书在整个年级里被人争相传阅，传到苏子川面前时，苏子川对此哈哈大笑，看了两遍这句话，觉得字写得很好看。
他练字练了好久了，终于写出点字样来了，也格外喜欢看别人的字。左风的字就跟他名字一样琢磨不住，歪来斜去，每个笔画都飞出了原来的字形。万圣的字小小的，圆圆的，像一个个乌龟，在横线上爬来爬去。莫妮卡给他俩抄过书，她的字和万圣的很像，也是圆圆的，只是笔画要清晰些，还要大一点。苏子川他爸的字就是那种一通乱写的草书，每次给他拿回来的表格签名时总龙飞凤舞，而且每次写的都不一样，苏子川想临摹都学不成。学校里画板报的女生字是标准的楷体，配合黑板报上闪闪的红星和国旗，简直天造地设绝配。一起打游戏时，林正叶拿小本子记诀窍，苏子川也看过他的字，很端庄，一看就是很多年的功夫。萧蔷的字全部都像数字和字母，有点潦草，非常省略，笔画永远拉不全就直接下拐了。至于彭澍么，和他的大脑一样简单直白，还有很多错别字，偶尔以拼音来代替。
苏子川最喜欢的当然还是张主任的字。张思竞的字窄细修长，钢笔的笔锋婉转而流利。他埋在桌子上写东西，苏子川忍不住去偷看，这些字一笔一划，好像划在了他心尖上，轻轻地一个个跃出来，每一个都写得那么漂亮。
苏子川跑去观赏寒食帖，中午吃饭时躲到外面小树林里去遮荫，蹲在地上，还是想着怎么写字。林洱看到了他，走进来，石桌上的饭引来细小的虫蚁，苏子川蹲在地上画圈圈。
“你怎么了？”
“啊？”苏子川听见林洱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啊？我练字呢。”
“图书室好像有字帖，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面对直白真切的邀请，苏子川没有装傻：“好啊。”他站起来，把饭倒了，陪林洱去吃了饭。林洱一直和他说话，谈关于她自己的很多事，说自己不是青阳川的，她家在青阳川西边，叫晚来，就是苏子川那年去的那个漫展那儿。她说晚来越来越洋气了，很多奶茶店服装店。她说你可以带萧蔷过去玩，晚来一点都不像青阳川这样热，很凉爽。
“萧蔷去北京了。”苏子川看着她的粥，林洱来得晚，粥冷掉了，看上去很好喝。
林洱端着碗，察觉到他的眼神：“你要喝一点吗？你把饭都倒了。”
苏子川摇摇头：“快喝吧。”
图书室里很凉快，无人而寂静，外面的树沙沙摇着叶子，长空万里，没有忧虑，灿烂无比。林洱找到了那本字帖，和苏子川一起看，看完了，苏子川说宿舍里热，不回去了，林洱也陪着他。苏子川靠着书架看了会书，还是睡着了，林洱也被睡意打败了，她坐在他身边，思考了会儿，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苏子川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他醒了一下，发现林洱的头，也偏过去，和她靠在一起。
小楼里昏暗的图书室，门上的绿玻璃因年代太久发晕发糊了，呼吸里满是书的味道，地是冰凉的，少女的手放在上面汲取一点凉意，对抗炎热的夏天。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尘絮，跌宕飞舞，那么轻盈，却又缓慢，始终落不到地面。眼里它的消失不是消失，只是离开了光面，到暗处生活了。
他们睡过了头。苏子川率先惊醒了，耳边似乎有隐隐的下课铃声，女孩子已经侧躺，睡在他腿上了。她脸上有点脏东西，苏子川给捡走了，然后摇醒她。
图书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锁了，应该是管理员来锁上的，苏子川摇门，林洱耳朵都红了。苏子川计划翻窗，那个窗子太小了，他皱眉。
“完了，林洱，我俩清白全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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