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阿蛮坐在军帐中，手里是皇宫里送来的消息。
她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双手因为用力而颤抖了起来。
“军师，将军让您去他帐中一趟。”
谢阿蛮下意识将纸条塞进袖口，待确定了小兵只是在帐外说话，才松了口气。
“我这就来。”
谢阿蛮端起桌上的冰糖雪梨，跟随小兵前往将军军帐。
阿蛮到苏景明帐中的时候，他正背着手背对着他们，而他一直带着的面具则被随意丢在盔甲一旁，一半悬在桌子外面，再往外半分便要掉到地上。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苏景明是不会这么对自己的面具的。
他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
“将军，谢军师到了。”
“嗯，你下去吧。”
小兵退出去后，军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很长的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阿蛮忍不住这种焦心的感觉，只觉得自己被放在火上煎烤，很烫，又逃不开。
她上前两步，行了个礼，将手里的冰糖雪梨放在桌上，“将军，奴婢帮您将盔甲和面具收好吧，即便是将班师回朝，盔甲和面具也不能丢失。”
“阿蛮，你告诉我，我还需要那个面具吗？”
谢阿蛮心脏猛地一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继而低下头，努力平息话语中的不安，“阿蛮不明白将军的意思。”
“那我问得清楚些。”他慢慢转过来，盯着低着头的谢阿蛮，语气变得生冷坚硬，“你觉得，我还有必要继续带着这顶面具，假扮太子带兵打仗吗？”
“将军！”谢阿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手背磕在地上。谢阿蛮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苏景明曾说过，她若为男儿身，定能考取功名，大有一番作为。苏景明说的这几句话在别人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她却明白，苏景明已经知道她的细作身份了。
苏景明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阿蛮，他们要你用什么方法？”
“是……是牵机药。”
“牵机药……喝下后头部抽搐，与足部佝偻相接而死。”苏景明冷笑一声，“他们还真狠得下心。”
“将军，阿蛮……阿蛮……”
“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知道了你的细作身份。”
谢阿蛮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从你受皇后命，跟随我出军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将军……”
“阿蛮，皇后派你盯着我的那天，有没有和你讲过我的身世？”
谢阿蛮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只说，若我能够随将军出征，待太子即位，便……便封我为贵人。”
“贵人？”苏景明苦笑了声，将跪在地上的谢阿蛮扶起来。
“你听说过镇远将军赵宗良吗？”苏景明慢慢走到灯架旁，打开火折子，将上面的蜡烛一一点燃。
“阿蛮隐约听母亲提过几句，具体的，阿蛮并不知道。”
“镇远将军府……”苏景明抬起头，似乎是想透过厚厚的军帐看透外面的一切，可他这张脸却将他限制在这一方之地，若是不带着面具，便不能出帐半步。
“镇远将军府，那是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那时候我还不叫苏景明，我叫赵景，是镇远大将军赵宗良和平南郡主苏念念的嫡长子，风光无限。可是十五年前，苏家被奸人诬陷，我赵氏一族，满门忠良，竟然抵不过奸人的几句诋毁！若不是皇后娘娘与我母亲交好，在皇上面前为赵氏所有女眷和孩童求情，十五年前，赵府便是被满门抄斩！”
苏景明说到这里，身子都气得颤抖，猛烈咳嗽了起来。谢阿蛮赶忙倒了杯水递上来，却被他一把挥开。
杯子“咔嚓”一声应声而碎，帐外的人听见了声响，似乎想冲进来，苏景明怒斥一声，“滚！都滚去大营门口，没我的允许不准回来！”
“将军！”谢阿蛮从未见过如此暴躁的苏景明，在她眼里，苏景明即便是驰骋沙场，提着敌人的项上人头，眉头也不会轻易地皱一下的。
“你知道吗，最后，赵家所有成年男子，皆被赐牵机药而死，所有女眷和孩童，流放西南八百里。我娘说了，皇后娘娘已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到了流放之地，自会安排人接应。可是我们才出京城没多久，就遇到了屠杀，若不是我晕倒在了死人堆里，也不会有现在的苏景明。等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得到了皇后娘娘的救助，我感恩她的全力相救，便许诺，只此一生，我赵景愿为皇后肝脑涂地，因此七年前，皇后娘娘让我入宫为太子伴读，我便去了，太子生来便患有咳疾，不可习武，可是一个只能文不能武的太子如何让朝臣信服？所以，皇后借着我的名义，正大光明地将一碗一碗治疗咳疾的药送入东宫，又在五年前，让我戴上面具，假扮太子出征，为他争取战功。”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苏景明慢慢冷静下来，却冷静得可怕，转瞬间又皱起眉头，一脸懊悔，喃喃道：“我早该想到的。”
“救下赵家女眷的是皇后，派人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也是皇后，让我做太子伴读、代替太子出征的，还是皇后。阿蛮，你说，皇后她是真的想要救我？还是早早地就下了一盘大棋，要我这个将门之后代替他儿子征战沙场，只为了姜齐的帝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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