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有国，山中有仙。
在凡人眼中，仙有移山倒海之力，长生不老之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天然比凡人高一等。
所以每隔十年仙人降临俗世收徒，都会受到热烈欢迎，全国各地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连皇族也不能免俗。
只不过皇族和百姓想的不一样，他们知道更多。
比如仙人来自另一个大陆，真正称呼叫做修真者。再比如修真者虽然强大，但消耗资源巨大，没有资源必定无所成就；而寿元虽长达成百上千，但也是有尽头的。
——算了算了，锦衣玉食它不香吗？鱼龙百戏它不好玩吗？佳丽三千都不好看吗？王子皇孙何必餐风露宿自讨苦吃。
要说畏惧仙人巧取豪夺，不存在的，天道看着呢。
可是，周边国家的皇族都出过修真者，哪家要是没有，矮他国一头好吗！
而且仙人不选你国，说明你国人民身体素质不行啊，这是可以占便宜的节奏，约等于要被灭国了。
所以当仙人过来收徒时，皇帝必须送上几个好苗子。
类似于给龙献祭，给河神送新娘，肉包子打狗……反正意思意思得了。重点在于各凡人国都要保持这个微妙平衡。
这次也不例外。
但是这次也很意外。
“——什么？平英王世子被仙人选中了？他不是个傻子吗？”这是一般人的理解。
“……什么？平英王世子被仙人选中了？他可是皇上的种……”这是熟知宫闱内幕的人的理解。
大津国的平英王世子百里川岳，因早产而神智不清，如今已经七岁，身体肥壮长大，眼睛小而无神。莫说习武学文，就是吃饭睡觉都会控制不住地流口水，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名医凌子蜻在诊后下了断语，说是一种叫做“唐氏症”的胎里疾，治不好的。
次日凌子蜻下落不明，医馆走水，烧成白地。
又有一位姓孟的种豌豆的老农，和村民拉呱打屁时吹嘘自己博学：如果家里有人得过这个病，后代就容易得。当娘的老来生子，也容易得这个病。
平英王妃不过双十年纪，平英王祖上也没出过傻子。皇家倒是曾经官宣过一位傻乎乎的大长公主……
次日，孟姓老农不知所踪，莫说豌豆田，连那个村子都被熊熊大火烧成一片白地。
就在两天前，来自晏龙宗的仙人下凡选弟子的当天，就要过八岁生日的百里川岳忽然甩开仆从，跑到仙人面前求测资质。
三到七岁是仙人收徒的年龄限制，百里川岳将将擦线而过，结果却令人惊讶。
灵根4分，资质5分，相貌3分，体力4分，潜能5++！
一举震惊四座。
百里川岳连什么CET4和GRE都能跟仙人来上两嘴，喜得仙人当场就要将之收为内门弟子。
大家都知道内外有别，百里川岳不啻于一步登天。
——但是皇帝伐开心，这可要了亲命了。
深夜。
皇宫里，议事殿内。
跪在阶下的四品带刀侍卫简天材，头盔上挂着一封奏折，低着头，忍住呵欠，走神地想。
同事们连同太监们都被关在议事殿一丈以外，他知道这是帝王兴师问罪的习惯。
他前夜受命，暗搓搓调查是谁把百里川岳带到仙人面前，又是谁教傻孩子CET4和GRE在仙人面前应对，不眠不休调查了一天两夜，结果竟然没有任何人教唆指使的痕迹！
即便是人送绰号“万事通”的简天材，也只好写奏折老实交代。
现在，他亲手写的奏折，被他自己盔顶那个尖尖儿穿透，长长的折子胡乱挂了下来，白纸黑字垂落眼前，挡住皇帝的怒目、咒骂和唾沫星子。
简天材今年二十八岁，身高九尺，年富力强，体健貌端，姿颜壮美，身世清白，政治背景有皇家背书，工资稳定常有外快，实在是当女婿当老公的优良人选。
但既然当了皇帝身边的官儿，也有随时掉脑袋的风险。
恰比如现在。
“六年前，你杀凌子蜻，做得很果断。三年前，你屠了整个孟家村，也不留首尾。朕心甚慰。但就查个区区平英王府，你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太让朕失望了，太让朕失望了！”
皇帝在砸过奏折、毛笔、手巾卷儿等等不会对地板和家具造成硬性损伤的东西之后，终于消停下来，沉着一张脸：“你想跟朕说的就这些？”
简天材跟雕像似的一动不动。
皇帝走下云阶，镶满了珍珠和宝石的龙靴尖尖落入简天材眼中，停下了。
奏折像掀盖头一样，被帝王缓缓掀起。
“想想，再想想。”皇帝压低声音，低沉喑哑，“朕的万事通，怎会如此无能。嗯？”
简天材不敢注视他的龙目，嘴唇动了动，发出微不可察的声音：“并无外因，恐是……内因。”
众人皆知百里川岳是个傻子，突然清醒又突然被仙人收为内门弟子，唯一的可能就是换了个芯子。
比如夺舍，要了真正百里川岳的性命。
又或者转世重修，自出生之时起，百里川岳就不是一张白纸。
但这种事说出去可能引发朝纲动荡，所以简天材不敢在奏折里提哪怕一句。
“继续。”帝王声音不辨喜怒，“你认为是哪一种？”
“卑职恐怕两者皆非。”简天材慎重回答，“因为直到现在，世子仍无任何修习仙法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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