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萧霆瑜瞧着那人甚是眼熟，眼熟……哪里见过？
“萧将军大约是记不得草民了吧。”
萧霆瑜揪着眉头，想了又想：“你，我们可是在原氏琴坊见过？”
萧霆瑜自回京之后，不在家就是在宫里，除此之外，去的最多的便是临风居， 可这几处地方他都认得人了，唯有那一日原氏琴坊斗技，人来人往的，他并未留意太多。此时想来，也只有那么一处，他记忆模糊，又会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萧将军，好记性，在下姓季名宪清字山明。”
“季公子，对。不知季公子深夜到访，所谓何事？季公子又是如何寻到这红柳山庄来的？”萧霆瑜记得了，那日斗技之时，这位季宪清原本也是坐在一桌的，而孙瑞阳一曲毕，他便退了下去，自认琴技不如人。
季宪清站直了，笑道：“萧将军面前，季某不敢隐瞒更不敢造次。季某今日原混迹在华云寺之中，出事之后，便按着宁英公主亲从的指引，冒昧造访红柳山庄。只是想不到，见到的不是宁英公主，而是萧将军。”
季宪清所说的“出事”只能是杜文昌发妻林氏被钟能捉拿之事，能寻到此处来，也必定是宁英的安排。
萧霆瑜低了低眉，想着藏在静室中的宁英。让他出面，是什么意思？只听不说，又是什么意思？
季宪清见萧霆瑜神情淡漠，无奈一笑，道：“我万分小心、一路谨慎，没想到进京之后才发现喊冤无门。如今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至于失了宁英公主的耐心。”
萧霆瑜看着季宪清，仍是默默不语。他忽然有些明白了，宁英只让他听，就是想看看季宪清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既然已经被逼到绝路，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季宪清能从河南一路走到京城，能敲开红柳山庄的门，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萧霆瑜确实，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问。
“差点忘了，季某还未正式自我介绍，河南知府杜文昌乃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兄长。我于杜家而言是家丑，杜家乃是士族，从未承认过我和我母亲的身份。直至生父临终时，许是良心发现，将我和家母之事告知了杜文昌，并给我和家母留下了一些家财。那时，我在河南有几亩薄田、几个铺面，算不得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缺，本也不想跟杜家扯上什么关系。”
季宪清叹了口，一副说来话长的模样，萧霆瑜和宁英都不着急，这一夜，本就是为了听季宪清说话的。
“一次，杜文昌私下派人来寻家母，说毕竟是杜家血脉，不该如此流落在外，想接我们回去。母亲受苦多年，终于得了杜家当家人的话，自然是打心底里高兴。可我却认为事不简单。不过碍于母亲的意愿，还是由着杜文昌将母亲安置在了杜府的别院。不多久，杜文昌便来找我，想由我出面接管河南最大的米粮铺庆丰年。我才明白过来，这么许多年杜文昌与庆丰年官商勾结，没少赚昧心钱，而庆丰年当家老迈，膝下二子都是管不住嘴的祸头子，便想直接接管庆丰年，但这事儿不能明着来，就来打我的主意。只要我母亲在杜府活的舒心安康一日，我便只能听命于他杜文昌。”
萧霆瑜微微点了点头，杜文昌想得是挺美，贪心不足。
“之后我进了庆丰年做掌柜，不到一年就接下了庆丰年的生意。于我而言，其实也没什么，都是生意罢了。官商勾结本不是新鲜事，哄抬物价，甚至趁灾年发国难财，我也只能听杜文昌吩咐行事。”季宪清忽然笑起来，问萧霆瑜，“萧将军大约打心底里看不起我这种人吧，无奸不商，说得正是在下本人。”
萧霆瑜看着季宪清，他不过是三十不到的模样，站在萧霆瑜面前，堂堂正正反倒有几分书生气，眉目端正，也不似个钻营奸猾的刻薄商人。
“近些年家母身体每况日下，我原本打算为母亲养老送终之后，便离开杜家、离开河南。谁曾想杜文昌丧心病狂，不仅是盘剥修河款而是侵吞，终酿成大灾，老天都要收拾他。”季宪清讲到此处，忽而情绪难以压制，怒意腾升，“现在……连家母也造连累。我这才是没办法，一定要进京，只有揭发杜文昌，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萧霆瑜是听明白了，季宪清是个通透的人，杜文昌和梁王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决不只是侵吞修河款、哄抬梁价这些而已，季宪清也是知道了藏在黑暗中的龌龊事情，才更清楚杜文昌失踪意味着什么，梁王囚禁杜家亲族，是做了要以绝后患的打算。这么大的案子，梁王怎么可能任由杜文昌牵扯到自己头上，杜文昌这个黑锅是背定了，杜家满门也是难逃一死。
但萧霆瑜没想明白的是，既然季宪清早就到了京城，为何不直接上刑部或者大理寺？还有闲情逸致去原氏琴坊斗技听曲？
季宪清看出了萧霆瑜眉间的疑惑，轻笑一声，说道：“河南一事乃是诛九族的重罪，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我若是进去了，只怕再也无可能出来。我死不足惜，只是仍存幻想希望能为家母养老送终，此来是为了救人，若不能达到目的，陪着杜文昌一起死，将会是我季宪清做的最蠢的决定。于是入京之后，我多番查探京中形势，希望能找到解救家母之法，渐渐的，我隐约察觉似乎朝中除了梁王和潘国舅两方势力、太傅德高望重，还有什么人藏在暗处制衡各方。这个人，也许就是唯一一个能帮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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