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等人退下去，丁娘便拉着他亲亲热热地进了一间青漆豪宅，宅内置房屋数多，装饰古朴典雅，时而华丽非常。
明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很快他就走不动了，脚腕一阵一阵的疼，丁娘见他脸色雪白，明显不支，便顺势让他拐进一间布满了乐器的屋子。
丁娘介绍道，左侧是杨琴，独弦琴，琵琶，阮，月琴。右设笙，芦笙，排笙，埙、缶、筑、排箫。
丁娘说完问明光会哪一样，明光摇头道：“都不会。”
丁娘不信，命他取古琴来抚，明光才抚一下，就划伤了五指，血滴在琴面上，毁了上好的乌木。
丁娘又要他抱琵琶来，明光头朝下取过来，没走两步踢到梨头绊了一跤，四弦齐响，其声难堪。
明光又被送去文房四宝间，丁娘道：“你年过及冠，总该会诗赋，朝中多文官，能吟诗作对也可以，写两手字我瞧瞧。”
有人替他们研墨，丁娘期许的目光下，明光试探着伸手——把手指浸到墨里，滴答滴答的拿出来。
漆黑发亮的油烟墨从指尖滴下来，丁娘呼吸都停了一拍。
又取出两幅裱装的前朝字画，明光倒着看上半天，又调转横看，试了四回，才找准方向。
丁娘绝倒，他竟然不识字！
明光又被依次带去习舞，丁娘嫌男子舞水袖太阴柔，令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教他舞剑，明光试了两下，险些把自己戳死在屋中。
之后又去吊了嗓子，画了画，均以失败告终，还没有入夜，是以只有少些女子，好奇地盯着明光。
最后丁娘给了明光一本《千字文》，命他从字认起，便一脸凝重的去寻韩先生了。
明光随手把千字文塞在怀中，他挑了个没人的地儿，试着运用灵力，然而他纵有一身修为，灵力却石沉大海，连原身都变不回了。
他想起初见春杪时，春杪说了一句“奇怪，你修为不低，灵力却近乎没有。”
明光摊开双手望着掌心，像是宋公子卧床时，他趴在床沿打量他的掌心那般。
直到掌心被打上一层阴影，寸儿悄无声息地站在旁边。
“还疼吗？”
明光抬起眼看他，寸儿伸出一根消瘦苍白的指头，指了指脚踝。
明光摇摇头，他只是有点累。
“这到底是哪里呢，为什么是我呢？”
在寸儿以为不会等到他说话时，明光突然疑惑地问。
“一路上很多人跟我说了许多，我都听了，但还是不太明白……我觉得很复杂，很难懂，我做错什么了吗？”
明光仔细想了想，也只能归咎于自己做错了什么，毕竟只有做错了事才要受到惩罚。
寸儿哑口无言，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你挑断了我的脚筋，但又给我换药，给我递水，你也很奇怪。”这时明光又从怀里拿出那叠两个月前入手，至今没有花去一笔的银票。
“我想起来了，上回我只给了你半沓，是太少了吗？那我全部给你，你救救我吧，把我带回一个人身边可以吗？”
明光一股脑塞给他，热切地望着他。
可以……吗？
寸儿指尖触到那沓干干净净的银票，火烧般缩了回来。
“不……”
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异常艰难，这个年轻瘦削的少年侍卫，连一沓银票都不敢碰，颤抖着退后。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你？”
他根本不敢回头看明光澄澈的双眼，一个跃身，矫健从栏上翻走，落地时轻一晃，很快没了踪影。
明光凝视着他的背影，揪紧了手中银票。
他很快迎来菩萨蛮的夜。
一个个笑靥如花，脂粉飘香的男女走在楼间，被称之为女菩萨、男菩萨，在大堂内设了高台，丝竹声不绝如缕。
他看见丁娘撺掇着一个面泛薄红，明显不大乐意的高冠男子如座，两个姑娘端着酒杯靠了上去。
还有熟门熟路，上来就点牌子，丁娘嘴都笑歪了，一口一个“朱大人”的喊着。
见了明光，丁娘嫌弃地给他指了个地，说是他的屋，让他待好别要出来。
明光只好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艰难的行进着，路过堂中他朝内看了一眼。
几个男子在台上不知弹拉个什么器物，不断发出激昂热烈的音调，底下几个女子簇拥着某老爷，嬉笑着推搡谈笑，说到兴头，猛得扑到男人肩上，一会儿又拔下头顶银光流转的发簪，和着台上高高低低的丝竹声打节拍。
很快名贵的发簪被打断裂了，她们笑嘻嘻地抛掉，又从满头珠翠里拔下一根，敲在案上，续上丝竹的节拍，嘴里哼唱着。
这是一首民歌儿，官爷明显很喜欢，和她们交杯换盏，其中一个女菩萨一时失手，将酒水打翻在血色罗裙上。
空气简短的凝固了一刻，旋即气氛高涨，他们争相拿起酒盏，浇在丝罗裙角，笑意纷然。
台上抚琴的男子抬眼看见门边不知所措的年轻公子，弯起眼暧昧的笑了。
明光吓了一跳，仓惶逃走，这时几个鹅黄侍女上来接应，熟门熟路的喊他明光公子，将他带离了这花柳繁荣地，引进一处偏僻幽静的小院。
那小院一条抄手游廊通大门，几个侍女自称春花夏荷秋菊冬兰，将他送进屋中后并没有离去，站在门口守着。
明光但凡要出去，都有人跟着不叫他离开视线之外。
因为上头没有命令，她们便不敢轻举妄动，只牢牢看管着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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