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肆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完好平躺在床铺上。他撑起身子，揉开皱起的眉心，通铺另一侧苏北塬梦中的呼吸起伏微不可闻。泠肆小心翼翼披上衣服下床，走到桌前倒杯水润润干涩的喉咙。窗外月夜泻下的光流进房间，在他脚边投下影子。
昨晚他们简要分析目前的形势，御林军只见虎符出兵，但虎符一分为二在顾泓和如今远征在外的二皇子顾瑕手中，五皇子手下的暗卫不可能因这种小事有所行动，如果那位商队首领真能进宫，唯一能投靠的只有三皇子顾玖。然而顾玖没什么兵力，自然会想到求助段清祀。这样一来，他们的目标便一致了，既是援兵，也是出入的捷径。
可说的轻巧，实际投入行动还有千万种未知的可能性，要如何联系到段清祀，便是他们首先要面对的一个难题。
砂羽衣，砂羽衣，近在咫尺，又如同远在天涯。泠肆在心里默念，面露惫色。
这几个月来一直是这样，在夜深人静的夜里，总会想起那几日发生的事。母亲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和交给他的密信、四处逃窜面露惧色和恐慌的流渊门众，明明是去年冬天才发生的事，却仿佛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从混沌中走出来，又是如何平复心境密谋着复仇。现在发生的一切几乎和他的想法相差无几，越巧合越是庆幸，可也越心慌。
泠肆垂下眸子，想起苏北塬那双纯粹的眼睛，即使愤怒也直率干净，不像自己，早就陷入仇恨与血色中。
“你在做什么？”苏北塬的说话声突然响起，扰乱了静寂的四周。简单的问候，声音温温柔柔的，没有一点多余的情感，带着美梦被打搅的鼻音。
也不知怎地，泠肆一下子心情大好。他放下水杯走回床前，苏北塬坐起身，毫无防备地看着他，明明火堆燃烧的光和月都在外面，面前这人的眼里却透着莹莹的亮意。
“觉得口干，倒了杯水喝。”泠肆解释道，“快睡吧。”
“嗯。”苏北塬也没再多问，再一次把自己裹进被窝里。
泠肆也躺了下来，自己以往半夜里惊醒总是无法再度入睡，这一次困意逐渐上头，他沉沉睡去，夜色如水如烟。
耳边隐约传来刀剑划过风中的声音，泠肆缓慢睁开眼睛——屋内亮堂堂的，四下观望，只剩他一个人。
这才知他睡了很久，泠肆意外又吃惊，好久没这么心满意足地睡上一觉。他简单打理好自己，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屋子后面是一块空地，练功的人不少，其中数苏北塬最出风头。刺、撩、穿、挑，一招一式稳而有力。他神情庄重，旁若无人，身旁泼出的剑光使人不敢靠近。
泠肆欣赏地看着他，不再用一种单纯的、利用合作的眼神，苏北塬身上有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能力，他姑且这样认为。不知过了多久，苏北塬停下动作，将刺荆负在身后朝泠肆走过来，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
“昨晚休息得可好？”苏北塬很自然地寒暄着。
“托苏公子的福。”泠肆没说大话，的确如此，“怎么突然想起练剑法了？”
苏北塬笑笑：“手生了。”之后不再管泠肆，径自先行离开。
表面上说着是手生，实际是为何他自己清楚。这一路来也与他人交手不少次，虽然败下阵的都是对方，但他和泠肆之间差距立现。苏北塬叹了口气，按理说泠肆有言在先，不用太担心这方面，然而就是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泠肆又面对他的背影，开始怀念昨晚的那个苏北塬。
托木斯不愿安安静静修养，带着一行人去山里找食物和柴火。带他们回来之后，如昨日一般两方分别坐在桌子的一端，其余人把他们围住。
“苏公子，考虑得如何？”托木斯板凳还没坐热乎，就先问起苏北塬的答复。
“我可以答应。”苏北塬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不过……”说着故作为难地，还看了泠肆一眼。
“二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托木斯很爽快。
“我说过，我们想要砂羽衣。”
一瞬间包括托木斯的脸也拉了下来，似乎是没想到他们真的在打砂羽衣的主意。
“那就让老子先一刀劈了你再往城里冲！”瓦奎第一个出声，拿着一把大砍刀作势往泠肆身上砍，但眼角余光仍然留意着托木斯。
但托木斯却没说话，也没有抬手制止瓦奎。看得出他对泠肆的话有些震惊，有些意外，有些愤怒。
现在整个国家的安危都压在这看似坚固实则不堪一击的黑铁箱内，如今又被当作援兵的泠肆和苏北塬提及，很难不生气。
“想不到，”沉默好久，托木斯才幽幽开口，“所有人都盯着砂羽衣”
“副队，别跟他们废话！”瓦奎异常激动，“看他俩能有什么本事！说不定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还是先打了再说！”
苏北塬将刺荆猛地拍在桌上，睁开眼时目光如刀刃割着瓦奎的脸，神情冰冷。
“只是几颗微不足道的黑色砂石，我想构成不了什么损失吧。”泠肆语气淡淡的，仔细一听有不容抗拒的命令色彩。
托木斯眼睛一眨不眨，思索着，许久像是妥协般开口：“此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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