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四岁，明眸齿皓，五官秀丽，像极他母亲，他拉着母亲的手，有些惧意地望着眼前黑着脸的姜垣。
他还很单纯，不明白自己的爹爹怎么会是这样一个阴戾可怕的男人，以及……他为什么不高兴？
然后他看见姜垣恼羞成怒，一巴掌把美丽的娘亲打倒在地，娘亲的脸高高肿起，她在哭，可是哭的同时又弯着嘴在笑……
小小的他没见过这样的神色，他能感觉到娘亲难过，于是跟着哭，只觉得很凄苦……很凄苦……
姜垣身边的那个女人忽然捂着圆圆的肚子软在地上，所有人都慌了，叫喊着把这位夫人抬走，立刻，人走了大半……
剩余人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了好多难听的话，说够了，还要赶他们走，后来娘亲带他走了，走到江门附近，她坐在溪边，又穿上她最漂亮的舞裙，跳舞给他看，可是跳完舞，娘亲就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他吓坏了，看见人就求助，最后被带到了江门，带到了江枫语面前。
江枫语收养了他，到十二岁时，他跟着去参加武林大会，立刻就有人说他长得像魔女凌筱筱，又有人说他是姜垣的儿子，说他耳后也有一只血凤，再后来，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他们的私生子，是个见不得光的孩子……
他很惶恐，可江枫语什么也没说，姜垣也什么都没说，他就像个死物，只能任由别人指点。
凌冰和江枫语的关系见不见得好，这一点莫测无从判断，但是他现在深得朝廷器重，是一块朝廷插手江湖事的探路石。
看姜凉的反应，明显是知道凌冰的……明面上，这孩子是姜垣名正言顺的独子，莫测有些好奇他的态度。
“你对凌冰怎么看？”
“怎么看？”姜凉的反应瞬间阴戾，“当年，要不是他和他娘来风雪教胡搅蛮缠，我娘怎么会因伤心难产而死？我风雪教怎么会一直背负魔教骂名？连我爹……我爹都……”一双眼已经赤红，小小少年双眼都是汹涌恨意，他本该有个弟弟或妹妹，可母亲却横死……
风雪教成立后短短几年内势力壮大，迅速发展的势态让不少武林教派眼红，尤其是姜垣凭借极品功法《焱心诀》，几乎在武林中难逢敌手，终于在一年的武林大会中战败江枫语，接任了盟主之职。
继任之后，他以雷霆手段清理了武林中爪牙势力，又以惊人魄力断了朝廷安插的眼线，一时间人人惊惧风雪教，慢慢传出姜垣是得到苗疆势力扶持才得以发展如此迅速，风雪教根本就是苗疆势力在中原的延伸，这风雪教就是魔教……
魔教就魔教！
姜垣素来不喜欢弄些弯弯绕绕，他自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武林人都看着，天下人也看着！奈何……铁骨铮铮的汉子不了解人心动摇。
莫测不语，只是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个是杀母之仇，一个是双亲之恨，这两个孩子，日后只怕是没有和解的那天了。
“……师父，我父亲的死真和凌冰有关吗？”姜凉抹去眼泪，咬牙切齿地问。
不管凌冰是否存心，这件事里始终会牵涉到他。
“我问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寻仇？”莫测没有直接回答，或者说，凌冰怎么想，他也摸不准，诛魔台已经存在武林三年，从没表现出对风雪教的任何恶意，只是近来，才有人发现他们和朝廷交往频密。
因此这件事的原因，只怕还很深。
“……我爹不让。”姜凉神色忽然暗淡了些，“他……”爹说过，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第一次在武林大会夺魁时，大醉三天，最后在女人堆里醒来，他记得自己没有叫人服侍，但夜里有没有做了什么对不起娘的事，他实在不记得……
莫测颔首，原来姜垣也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单凭相貌吗？”
“不仅仅，还有胎记，他耳后发间有一块凤凰红斑，和我爹一模一样。”姜凉说着，自己也叹了口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的叛变过于奇怪。
“红眉跟你父亲也有十来年了，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他的叛变，你有头绪吗？”
“红眉……”姜凉眼中多了一丝茫然，红眉一直待他亲厚非常，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他会背叛父亲！
他一直以为红眉会是个永远站在他身后的慈善长辈，否则，他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得手……
姜凉敛眉，眼前的江湖看似平稳，却隐含着不同势力的角逐。红眉和江门，凌冰和朝廷，风雪教一夕之间惨遭灭门，武林盟主死于非命，江湖中却无人同情，难道真是风雪气数该尽？
“别慌，我们琢磨的时间还很足……”莫测帮他擦干净眼角的泪痕，第一次真心对他笑得如此温柔，“好孩子，要哭……痛快哭。”
不大的庭院里，身穿女装的姜凉抱着莫测肩膀颤动，闷闷哭出声。曜日当空，两人的影子寸寸缩短，声音终于一点一点变大……
夏日还烈，姜凉不觉得热，师父身上微凉，他却觉得暖。
后来的近半个月里，城门的官兵严查疑犯，有时甚至有巡逻队带人来百姓家里搜查，蓝观邻居家就被查了一遍，还损伤不少钱财，后来朝廷一直没抓到人，监管也越发松了……
蓝观原本想要退还那本医书，但莫测说这本书是只是借给他看的，三月为期，到期须还回来，如此，蓝观明白他的意思，便勤恳学习，时时叩问。
九月，姜凉已经能下地正常行走，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没有大碍，莫测便打发他陪小姑娘卖花。
姜凉一开始坚决不肯，莫测就陪着他去了几次，渐渐也习惯了。街面上，两个小姑娘低着头卖花，都穿的灰扑扑的，也不大容易引人注意。
十月中旬，天气渐渐冷了，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开始穿薄棉衣。花期也完全过去，蓝柔整天在院前院后帮哥哥的忙。
晚饭后，蓝观常和莫测坐在小院里，或下棋聊天，或探讨医理。
姜凉蓝柔两个小孩子也熟络不少，时常一起玩。
莫测除了每晚提交一百字的报告，几乎完全脱离了母体和零的控制，高兴之余又有些不安，对方放任的态度始终让他觉得奇怪。
这么玩了一个月，姜凉腻了，他的伤已经全好了，指望着师父教他新功法，谁知这日饭后蓝观又拉着莫测坐下了，两人有说有笑，姜凉看着有些不高兴，师父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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