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油瓶的身体非常凉，他的手紧紧贴在我潜水服破损处裸露出的皮肤上，我能感受到他手心微微的颤抖。我心里一颤，扭头去看他的表情，只见他整个人好像已经完全崩溃了，眼神十分游离，带着一种幽深晦涩的绝望感，我又一次面临闷油瓶情绪变化带来的冲击，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整个人忽然变得极度悲凉。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小声道：“小哥，你看看我，我是吴邪。”
面前这个闷油瓶，似乎不再是和我初始不久的陌生人，我看着他，仿佛看着那个曾经和我生死并肩，患难与共的朋友。
我是吴邪，是他的朋友。
这么一瞬间，我对着他，忽然也生出了几分温情来。
闷油瓶终于抬起眼看了看我，他动了动嘴唇，然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边上的青冈岩石碑，伸出手在石碑上慢慢抚摸着。
“胖子呢？”我问他，“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闷油瓶摇了摇头，指指隐藏在雾气中的黑暗：“这里有东西，凶险得很，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到底是什么凶险的东西，可以让闷油瓶和胖子两个人都招架不住？我皱着眉四处看了看，心想难道是那个白毛旱魃太过厉害，他们没办法应付？
我还想再四处看看，但转念一想，闷油瓶还挂在我身上，而且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样子。我一时有些尴尬，总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合适，便对闷油瓶道：“要不我们先上去看看？或许胖子到了别的墓室，我们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机关。”
闷油瓶抬起了头，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便从我身上起来了。我站起身，伸手就去摸腰上的刀，却一下摸了个空。我一愣，扭头去看，却发现刚才还在我身后的闷油瓶已然消失了，我的背后空空如也。
四周全是黑暗，我瞬间警觉起来，可惜这种警觉还没持续到第二秒，我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扣住了喉咙，那人膝盖在我背后一顶，瞬间就将我摔在了地上。我倒地之后条件反射地反手去挡，却被一下子扭住了手腕，死死按在地上。
袭击我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他将我在地上翻了个身，一只手就将我双手手腕牢牢固定在头顶，让我仰面朝上。我挣扎之下看清了袭击我的人是谁——就是闷油瓶，他此刻正一脸冷漠地看着我，毫无怜悯地将我按倒在地。
肩膀的伤，脖子的伤，忽然一下子都开了一个闸，所有的疼痛瞬间涌了上来，我整个人都差点疼得弓起来。
刚才的温情顷刻间烟消云散，我咳嗽着，一边试图把他从我身上弄下去，一边忍着颈部撕裂一般的疼痛咬牙切齿道：“张起灵，我**大爷。”
话一出口，我和他同时都愣了。
娘希匹，我刚叫他什么？
就在我满脑子都想着完蛋了的时候，闷油瓶的眼神又冷下去几分，掐着我脖子的手开始收紧，冷声道：“你是谁。”
闷油瓶的脸开始变得模糊，我心里想着，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们的关系是不是会变得完全不一样，他和我未必还是朋友，也未必能和我还有胖子走到我所期望的那种关系。
所有的事情都充满了变数和不确定性，而闷油瓶，是我最担心的变数。
“我是吴邪。”我坚持道，“你……放开我。”
“吴邪？”闷油瓶看着我，喃喃道，“吴邪是谁……”
他的眼神完全没在看我，但手上的劲儿却越发加大，我心一横，猛地抬起双腿两边夹住他的腰，然后两腿瞬间用力，一下子就将闷油瓶整个翻了过来，我像个陀螺一样在空中转了半圈，下一秒就狠狠地砸在了闷油瓶身上。
“你他妈疯了？！睁眼看我！张起灵！”我对准他耳边大吼，“我是吴邪！吴邪！”
我的声音就像被打瘪了放气的轮胎一样，根本不知道闷油瓶在这种状态下能不能听得清。
闷油瓶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死死固定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放在我脖子上的手也并没有松开，但我喊出这句之后，他忽然就定住了，眼睛看向我，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回来了不少。
“对，就这样，你先松手，我脖子……脖子脖子要断了……”我仰着头，大口地喘着气。
闷油瓶迟疑了一下，盯着我的眼睛看。我就这么不尴不尬地骑跨在他身上，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但是又不能直接栽倒在闷油瓶身上，万一他再来个条件反射直接一巴掌拍碎我天灵盖，那我岂不冤死。
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表情，回应他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之后，慢慢地放开了我。我如获大赦，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池底了，身边是哼着歌在帮我处理伤口的胖子，他看我睁眼，笑了笑说：“看看，这是谁，这不是吴家那个狗屁不通的小少爷吗。”
我揉了揉眼睛，也懒得和他争论，四下搜寻了一番，却没看到闷油瓶的影子。
我刚想问，就看到闷油瓶提着矿灯从水池里走了上来，我们俩正好对上目光，相视了一眼，发现他似乎和我一样，都觉得很尴尬。
虽然我现在很想过去和他打一架，但是想想我也打不过他，而且闷油瓶难得表露一次常规以外的情绪，我看着倒觉得很有意思。
闷油瓶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关掉了矿灯，对我们道：“我看了池底，似乎没有出口，等下再找找看。”
胖子就看向我，面上还是有几分意外：“你究竟为什么会来这里，说，你和那个娘们是不是一伙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阿宁，便摇头道：“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自己的事情，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娘们，估计是你哪个相好，你给忘了，人家找机会报复你呢。”
“放屁，胖爷我行走江湖，什么都能忘，摸过的女人可忘不了，这人我绝对没见过。”胖子摇头。
“你摸人家哪里了？”我揶揄道，“我看你一身的油，都是揩来的吧。”
没等胖子再说下去，我便转向闷油瓶，问道：“怎么，你们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刚才和闷油瓶扭打成一团的时候，我还没想那么多，但现在回想起他那时的眼神，似乎并不只是觉得我是什么危险人物那么简单，他当时的状态似乎还带着几丝不太正常的恐惧——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身上，确实是不太正常的。
我太了解闷油瓶，他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对人下杀手的性格。
难道他刚才看到我，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事，被刺激到了吗？
闷油瓶摇了摇头，轻声道：“我——”
他扭过头，指着那边的水池：“我想起来了二十年前的事情，二十年前，我也来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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