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虽然并排走在一起,却是没有再多的话可以开口,幸好越来越近的音乐声很快淹没了这场洪水猛兽般的寂静。两个人坐在小酒棚里,各自点了酒。秦皓坐在对面偷偷瞄向白术,白术正一只手撑着下巴偏过头,目光在舞台上游离,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好似今天有秦皓的吵吵闹闹在,倒使他身上少了些沉寂,少了些在摩天轮前的那种,秦皓想,大约那是悲伤。
“今年回家过年吗?”秦皓轻声问道。
白术回过头,双手环着高脚酒杯,冷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来。
“过年啊。”他想了想,“十年没回家过过年了。今年终于可以回家了。”
这样说着,秦皓心里也有了点伤感,又有了点敬佩。记得有个初中同学在国内学了牙医,学医的时候一年到头都在考试,上班的时候一年到头都在工作。白术学的是外科,本科毕业后医学院四年,住院医四年,应该会更加辛苦吧。
秦皓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白术抿了口酒。“明天。”
“明天?”
突然,一阵连续的抽打声打断了秦皓的诧异,猛烈的力量像过年时候放的炮,一声一声撞击在人的太阳穴上,似乎都可以闻到火星迸发的味道。酒棚里窃窃私语的声音即刻扑开,许多人都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有一两个人站起来探出头去。紧接着一声尖利的音响故障声划破耳膜,舞台上的表演嘉宾分窜而逃。白术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一看究竟,却猛地一把按到在地。
“Get down(趴下)!”他恍惚听见秦皓对着人群的一声大吼。
惊慌的人群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头顶的高脚桌遮去大部分视线,白术面前是秦皓惨白的脸。秦皓用一只手臂挡在白术身上把他死死按在地面。秦皓微张着口,胸腔一起一伏把冰冷的空气压进身体里。外面声音纷杂,连续的击打声一刻不曾停息。半刻之后,秦皓将有些僵硬的手往回合拢,环着白术的身子落在白术后脑勺的发上。两个人像婴孩一样蜷缩在桌子下面,秦皓滚烫的气息撕破冰冷的空气传进白术耳里:“冲锋枪。”
秦皓的声音很小、很轻,带着死亡的气息蔓爬上白术的脊背。
秦皓看到白术的瞳孔猛然张大,他能感受到手臂下那人轻微的颤抖。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的身子也变得轻飘飘的,似乎灵魂飘荡至体外,眼睁睁看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承受着弹流横飞,直至他的感官变得麻木,思绪却越来越清醒。他想到了今天和白术一起死在这里的可能性,又或者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他想着人死了以后死人会怎样,是否有黄泉路一条孟婆汤一碗,活人又会怎样,当与最亲的人阴阳两隔。
外面的枪声突然停了。
秦皓微微动了动在白术脑后的手指,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重新响起的枪声截断了去路。
一分钟后,枪声再次中断,又在短短数秒后重新响起。
“枪手……”秦皓轻声试着开口,他感到白术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松了些,于是壮着胆子在密密麻麻的枪声中继续到,“应该是在固定位置,没有移动。大约是你身后,舞台右后方。间隙是他在重新装弹,下一次枪声停,我们要跑出去。”
白术望着他,仿佛背景音的枪声已经被遮去,平静重新落回他的眼中。
白术轻轻张口,“从你身后往回走,出口在摩天轮那里。”
“下一次间隙,我先起来。”秦皓微微动了动脚下,将腿伸出桌子,“不论谁倒下,另一个人必须自己往前走。”
白术看着秦皓的眼睛,小时候漆黑的眼珠如今已经渐渐褪成了棕色,却多了些磐石不移的坚定。他第一次意识到秦皓已经不再是个男孩。他知道如果倒下的人是他,秦皓不会走。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每一秒的时间随着心跳的作响流逝。终于枪声再一次中断,秦皓立刻爬出桌子站起来,一把拉起白术。
然而他们才跑出酒棚,索命的枪声却打破了先前的规律提前响起。逃窜的人群中,一颗子弹穿过肉体的声音扫进耳里。
“Daddy!”
半个小时前为爸爸尖声加油的小女孩在父亲的鲜血中无助着,她散了一半的羊角辫划过白术的裤脚。白术回过头去,却也只捕捉到她被染红的衣袖。
“没事吧?”
他们一路跑出游乐园,在看到的第一辆车背后跌倒在地。秦皓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手掌中涔涔的冷汗被北风呜咽地舔舐着,耳畔还有隐隐约约的枪声不息不止。
他望向重重倚在车门上的白术。白术微喘着气,轻轻摇了摇头,眼中的暗色还没有退散开来,直直盯着面前薄薄的一层雪地。
“你没事吧?”片刻后,白术微抬目光,思绪却仿佛还没有离开地面的那一块快要结冰的雪。
秦皓摇了摇头,只是他的太阳穴还随着那远处的枪声突突地跳着,没有一处肌肉放松下来让他真正相信自己刚刚死里逃生。他身子往旁边一歪,靠在白术旁边的车门上,合了眼睛,终于呼吸渐渐平稳。
约莫是过了两分钟,秦皓听见白术起身的声音,他睁开眼,看见白术往停车场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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