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是被奶花——或者说他的宝贝儿子的哭声吵醒的。自己的半边脑袋搭在床边，脖子都要拉断了。
听见哭声，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奶花缩成一团，埋着头。他压抑着哭声，每次呜咽都仿佛将死之人的断气。
半空中有东西低头看着奶花，这张脸，他很熟悉。
“是你……”即使大脑在酒精的麻痹下，白骨还是浮现出复杂的心情。当初自己和这个人——
等等。
白骨眯起眼睛，对方身上翻滚的阴气和死气，浓烈到让他不适。
这家伙，是那个恶鬼！
奶花被这个人强大的鬼气严严实实地环抱着，白骨顾不得想为何恶鬼会以那个家伙的面貌出现，拳拳爱子之心立刻燃烧起来，他爬上床，挡在了恶鬼与奶花之间。
“滚。”恶鬼似乎感受到了冒犯，他的脸色难看得吓人，翻滚的阴气充斥这整个房间，可全然近不了对方周身。
见这副场景，白骨有些轻蔑地笑了笑。他回头看了看奶花，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两人的对峙全无反应。他的嗓子被哽咽拉扯的到了极限，每次哭声都能感觉到声带紧绷到几乎断裂。
“儿子？”白骨有些迷茫地问，不明白对方的悲伤从何而来。
“你做的？”他想起对面的恶鬼，可对面的眼睛里也同样露出不解。
“我没有。”鬼毒解释，他今天其实很生气，甚至想要把奶花身边三个人，尤其是那个女人弄死。
可他做不到，所以只能守在奶花身边。在对方傻兮兮地推人的时候，他泄愤一样把白骨踹倒了地上，也只做了这么一件事。
然后奶花崩溃了。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千万百计都无法到手的猎物，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崩溃了。
鬼毒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察觉。他试图唤醒奶花，可对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察觉不到。
“他不能在这么下去了。”鬼毒勉为其难地对醉鬼说，“你快喊醒他。”
这还用说！白骨清了清嗓子，正要长篇大论地阐述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奶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对方的手非常消瘦，薄薄的一层皮覆盖在突起的血管上，针孔密密麻麻。但那只有一瞬间，白骨眼中又恢复了正常的景象，抓住他的只是一只普通青年的手。
对方很用力，隔着厚厚的衣服，白骨也能感觉到可怕的力道紧紧箍着自己。
鬼毒在后面冷眼旁观，有些遗憾奶花怎么抓得不是这个醉鬼的脖子。
“乖啊，爸爸给你买东西。”白骨小声安慰着，听到他哄儿子一样的口气，鬼毒觉着果然不能相信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能派上用场。
他正要靠上前，边听奶花小声地重复。
“爸爸……”
奶花就像一个小孩子，伏在白骨怀里啜泣着喊着父母。鬼毒停在半空，他想起奶花独自一人生活时，没有一个来自于亲人的电话和问候。
因为他的亲人，早就死了。
奶花放着零食箱子的旁边，有一个箱子，从来没有打开过。鬼毒却能知道，里面胡乱堆放着许多牌位。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表亲，这些人都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名字，被奶花随意堆放在他的床头。
鬼毒不是很清楚他们具体的死因，但是多半和奶花的体质不无关系。 这个家伙，每天就这么开开心心地和
人的牌位睡在一起，有时候自己真不清楚，是用可爱形容这种性格的人好，还是用可怕来形容。
白骨倒是没想那么多， 他还没醒酒呢！他勉强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却也没啥大用。
他有心一口大雷让徒【er】弟【zi】精神一下，然而甩了几下胳膊，无事发生。
鬼毒有心一脚把这条哈士奇踹下去，然而对方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他进退维谷。他眼睁睁地看白骨大力拍了拍奶花的后背，伸出身子，从床边的背包里勾出一杯没有开封的酒——明显是三个人没喝完的。
这瓶白酒显然不是随便拧一拧就能打开的，中档往上的就不仅包装讲究，瓶盖也很讲究。白骨本来想着哭个铲铲，一醉解千愁，接过他非常尴尬地在那儿开了十多分钟。
一直把白骨当成爸爸的奶花渐渐也不哭了，他吸了吸鼻子，愣愣地看着白骨犯蠢。
“别管他了。”鬼毒凑过去碰了碰奶花。可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白骨。
奶花看不见他了？！
鬼毒心里闪过烦躁之情。鬼并不是想出现在人眼前，就可以出现的。即使是像他这种恶鬼，对方八字太硬或者有什么东西护着，他有心作怪也无能为力。
奶花自然属于不想看见，也必须看得见的类型。不过凡事都有意外，他早就知道奶花是一个——既欺骗着他人，又欺骗着自己的家伙。这种家伙有时候眼中的世界，即使是他也猜不透。
奶花一直安静地坐着，一点也不想平时咋咋呼呼，又二又傻的样子。他看起来很像鬼毒熟悉的那种家伙，被绝望和疼痛磨光了属于人的反应，灵魂如同浑浊的水泥，沉在残破的躯体里。
鬼毒很不喜欢这样的奶花。
另一头，白骨终于搞定了白酒。
“来，喝！”
他以身作则，一口干掉了小半瓶酒，昏昏沉沉地靠在奶花肩上，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就倒了下去，白酒翻了对方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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