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睁开双眼。
他四肢沉重，像灌了铅似的，耳中轰鸣不断，似有千军万马在厮杀。
魏无羡杀红的双眼闪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起身，还未坐稳便又重重倒下，手脚好似散架了一般，使不出一丝力气。
即便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再次撑着床沿，慢慢抬起身，环视四周。
他在一间简朴的竹舍里。房内陈设简单，只有他身下的竹床、一张几案和一个摆满卷册的书架。几案上放着一个搁架，架子上摆着他的灵剑“避尘”。他朝窗外望去，外面紫竹幽幽，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
他是回到云深不知处了吗？
他咬牙下床，拿起剑，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他沿着竹林内的小径慢慢走着，直到蓝曦臣所在的静室门口，都未遇见一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一个人都没有？即便是宗门举办典仪，宗主门外也不可能连一个随侍笛子都不见一个。
蓝忘机手按灵剑，暗暗放出少许灵力探查四周。灵力向外扩散，在静室外撞上了防护法阵。
他的警惕之心更甚。
兄长平日里极少在房外设法阵，只有在防备温氏式神窃听时，才用过几次。难道蓝氏又遇上了什么强敌？
他暗捏法决，将灵力灌注于灵剑之上，猛地破开静室的门。
没想到灵剑并未遇到阻碍，劈了个空。他收剑不及，竟穿过了防护法阵，扑进了门内。
映入他眼帘的不是布满书架的静室，而是一处山洞。
他转过身，那扇洞开的大门外，仍是他熟知的云深不知处的景色。仅仅一门之隔，竟已换了地界。
原来他并未回到现世。
蓝忘机打量着山洞。
这个山洞他很是熟悉。他曾在陷落在由这个山洞所构成的幻境里，对着魏无羡微笑。
他打起精神，转过山壁，洞内的光线渐渐亮起。
山洞里矗立着一根水晶柱，充满了血色的液体。水晶折射着光线，在洞壁上投下点点波光。
这不是伏魔洞里的东西吗？为何会在屠戮玄武洞里？
正在思索间，一阵微风袭向了他的左肩，他下意识地拔剑格挡，却被擒个正着。
“含光君看来精神不错嘛。”那人笑嘻嘻地松开了他的手。
蓝忘机退后两步，道：“魏婴在何处？”
“自然是在这里。”
“此处是你的梦境？”
“非也。”那人摇头，“此处是他的梦境。”
“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有外头的竹林，都是从他的记忆中幻化而来。含光君觉得如何？”
蓝忘机有些恍惚。
方才他醒来的竹舍，与云深不知处的原物别无二致，几可乱真。魏无羡曾到过他的房间，以此幻化并不难。可外面的云深不知处呢？他从自己的房间一路到静室，除了空无一人外，并未察觉任何异状。蓝氏的山门里有多少房舍、竹林、山石？即便是他自己都无法一一记清，更何况是只在此地求学了几个月的外人？魏无羡连《宗史》都记不住，哪里来的精力记得这些？
他无法去深究其中的缘由，只得再次问那人魏无羡的去处。
“他这次的损耗有点大，不过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接他出来。”那人道。
蓝忘机环视四周，洞里除了“血柱”之外，并无他物。
“借剑一用。”
他只觉一阵微风掠过，身侧的避尘被拔出又归鞘，而那人的右手已满是鲜血。
他将手按在“血柱”上，包含灵力的金色血液渗入水晶，结成咒纹，爬满整个柱面。浑浊的血水亮起了微光，一个身影渐渐地浮现。
那人一个响指，那个身影便化为一道荧光飞出了柱外，重新凝成一具躯体，从空中坠下。
蓝忘机抢上一步接住了魏无羡。
他双眼紧闭，但神色安详，脸色已不复先前的惨白，身体也不再透明。蓝忘机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但他始终未醒。
“你先别急，扶着他别动。”那人笑眯眯地欺身向前。
只听得“刺啦”一声，魏无羡的衣襟被那人大力扯开，胸口就这么暴露在蓝忘机的眼下。他非但没有转过头，而且直直地看着魏无羡的左胸。
他的胸口上还留着当日为救金氏女孩所受的烙印。当时伤口并未及时处理，又沾了污水，便留下了疤痕。看到这个疤痕，蓝忘机却暗自松了口气。都说灵力充沛的魂体都会带着生前的印记，这个伤口如此明显，表明他应是无恙。
而他的胸口此刻也在微微发烫。在同一个位置上，他有一个相同的烙印。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得但凡他受过的，他也想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可他没想到，自己这是在胸前开了个洞，在魏无羡死后的十几年里，这个洞变得越来越大，无法填补。
此刻，魏无羡正靠在他身上，靠在了仅仅一层衣料之隔的烙印之上，酸涩和愉悦交织在一起，将那个空洞缓缓注满。
“我真怀疑你还是不是那个非礼勿视的含光君了？”那人啧啧道。他伸手按在魏无羡胸口的烙印处。蓝忘机捏紧了他的双肩，仿佛那只手也按到了他的心口。
灵光闪过，魏无羡的胸口爬满了红色的咒文纹路，顺着脖子，爬上了他的脸颊。
魏无羡的身体微微一震，便睁开了双眼。他神色茫然地看着蓝忘机近在咫尺的脸，下一刻便从他身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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