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从未见过如此奇景。
气泡上方为暗，下方为明，上下相接。上方的那个正在刮起一场沙尘暴，黄色的烟尘翻腾不休，隐隐绰绰密布着一块又有一块灰斑，这些斑点时而聚拢，时而散开，似是活物一般。
而下方的那个却是一派山明水秀的景象，山脉虽有高低起伏，却不险峻，上游奔腾的河流到了此处也变得平缓。山峰、溪水、飞瀑、竹林，只要你能想到的各色景致无不齐备，就像蓝启仁养的那盆山水盆景。
这是蓝忘机和魏无羡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的地方，夷陵。
此刻的夷陵已不见常年笼罩在其上的阴云，山水格局清晰可见。以位于东北“艮位”的伏魔洞为首，其余几处均暗合连山易数，整个夷陵被布置成一个大型的镇压阵法。山间的云气终年不断地漂浮，竹林不停地微微摆动，一刻都不曾停歇。
他们在‘真言’中曾见过那人设阵的情景，以山为镇，只要没有天崩地裂，应可让灵力持续千年不变。可此时，夷陵上空的阴云刚刚散去片刻又重新聚起，显然又有怨灵出没。
“我们的阵法失效了？”魏无羡皱眉道。
“不。”蓝忘机道：“是夷陵的怨灵在重生。”
果然，没过多久，阴云又渐渐散去，夷陵上空又重新恢复清明。
来来回回好几次后，蓝忘机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金氏监查寮的烽火一次也没有亮起。
他曾比对过温氏密档，当时一日之内就会有三四起怨灵出没发生，七日内必有一场数十个怨灵集聚，修士折损更是家常便饭。而金氏接手驻防之后，怨灵出没却大大减少，虽然兄长多次被请去布防，但大多数时间都是陪着金光瑶巡视，碰见怨灵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
可是两家在设防手段上并无两样，除了加高围墙阻挡怨灵外，至多就是在温氏阵法基础上，加入了困尸阵这种以逸待劳的阵法。
而怨灵的减少在金光瑶接任后更为明显。于是，仙门百家无形中建立起了默契，金氏实力强大，金光瑶治理夷陵有方，堪当仙督之职。虽然出了何姚两门的事故，但这更加深了众人对金氏的依赖。若连金氏都不能对付怨灵，更何况是旁人。
但眼前的景象告诉他，这与金氏设防几乎无关。
怨灵虽然在不断再生，同时在不断被镇压，连山大阵早已覆盖整个山头，昼夜不停地清剿着怨灵，即便是漏网之鱼，也是极少数。
而完成这一切的，居然是史上无名的“大仙”和人人喊打的“夷陵老祖。”
“含光君说得没错，夷陵的怨灵的确在重生。”
“可是必定先有人身亡，怨气聚集，才会有怨灵。”魏无羡不解道，“夷陵自四百年前就未有人踏足，这些怨灵又是从何而来？”
那人指了指那个黄沙滚滚的气泡，夷陵顿时在他们脚下远去，防护阵法将他们带到了它的上方。
那人伸手一挥，漫天的黄土顿时散开。两人定睛一看，原来先前所见的灰色斑点是均对军队的方阵。
魏无羡顿时想起上次所见的大屠杀场面，脸色忽地一白。
果然，脚下的军队又开始重复着对峙和杀戮。灰色的方阵不断地对撞、融合、又散开，留下满地的狼藉。
尸体堆积如山，万人坑被一个个掘出，又被一个个填平。没过多久，又一场战争在填平的场地上打响，万马奔腾，将方才的尸坑夯得严严实实。对阵过后，又是满目疮痍。那些方阵就踩着这一层层堆叠的尸体，永不停歇地战斗着。
上次见到这个场面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这个世界流逝的速度和梦境之中一样？还是和夷陵一样？魏无羡微微颤抖，他已不敢去想，这场战争到底持续多久，这些人脚下的尸体到底堆了多少层。
战场上腾起无数的黑气，远远看去像是狼烟。可此间无风，但这些黑气却是四处乱窜、撞击，仿佛死后仍在继续着生前的战斗。
他们不断撕扯、纠结，拧断对方的头颅，又被对方砍断了手臂，终于形成了一团巨大的黑色实体，裹挟着断肢残臂朝着他们袭来，擦过防护阵法又向远处奔去。
“他们这是去了……夷陵？”魏无羡转过身，不忍再看。
那人指向两个气泡交接处。边界已被暗色气泡压弯，黑色的怨灵正挤过边界的空隙，散播到夷陵山水之中。
蓝忘机在射日之征前，也曾到夷陵剿过的怨灵。那里的怨灵极有特征，它们大多都身着铠甲，手持刀枪剑戟，身上已有多处负伤，不是砍伤，就是箭伤。当时的他还百思不得其解。仙门百家之间并无征战，怎会有那么多战场怨灵？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蓝忘机向边界望去，只见一块虎形的巨石正矗立在两个气泡的边界，成群的怨灵咆哮着撞击其上，就像浪花撞上海中岩石，立即被击得粉碎，还未等它们重新聚起，就被吸入了巨石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这巨石的另一侧却空了一块，不断地有怨灵越过巨石，朝着对面的夷陵奔去，又在夷陵阵法的镇压下，销声匿迹。
“《宗史》里说，阴铁被邪仙起出，造成夷陵怨灵肆虐。”那人道，“那我倒想问问含光君，你觉得是谁把阴铁挖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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