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谓之把自家大门落了锁，俩除了头上的大草帽和兜里从不离身的手机以外什么都没戴的冒牌农民就出门了。
何谓之在前面开路，从院门口不远的堤坡上的水泥台阶上往上爬。他爬得从容不迫，可身后的林然也却发现这坡度比之前在下面往上看到的要陡多了。
他一步一个台阶，边爬边在控制不住地心里默数。
一、二、……五……等爬到坡度开始放缓的地方时，他开始两个台阶跨一步，八、十……十二……最后，落了个单……一共十五级台阶。
当他从最后一级台阶上收回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又数了台阶。
何谓之在他前面两步距离处等着他过来。
林然也走上前去，与何谓之并肩走在还没被水泥或者柏油覆盖的土路上，问道：“你知道这台阶有多少级吗？”
何谓之拉着林然也走在路边，避开路中央长了一路的野草，回到：“嗯？我想想，一二……四六…好像十五级吧。”
林然也有些惊讶：“你刚刚也数了？”
何谓之：“刚刚没数，小时候数过，数过很多次，就记住了。”
林然也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没来得及多想就已经对何谓之吐露道：“我小时候就养成了一个毛病，一遇上台阶就忍不住数数，我家从一楼到二楼是一个九六六的带转弯的楼梯，走一次数一次；学校宿舍也数过，初高中的忘了，大学那个我也是数了好多次；教学楼也数过……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何谓之皱皱眉，只是表示不太认同地说：“这不算什么毛病，就是一个小习惯而已。”
林然也摇摇头：“我感觉应该是强迫症。虽然不至于不数就难受，但是只要在上楼的时候脑袋里想起来一丢丢关于数数这事儿，就会控制不住地数起来。”
何谓之问：“你下楼会想数吗？”
林然也看到原来他们马上就要从堤上下去了，河堤下去是几片农田，从这里望过去已经可以从大片绿色尽头，隐隐见到粗线似的河流。
再低头，下坡的那条路就没有上坡时那样讲究了，完全是因为“走的人多了”，才从野草丛里踩出来一条寸草不生，只剩灰尘的土路。
林然也笑了：“下楼倒不会想数，况且这个我想数也数不了啊。”
“拉着我，”何谓之朝林然也伸手，“有点滑。”
林然也犹豫了一下是拉住他的衣摆还是手腕还是手，最后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抬起来还微微张开的手掌。
手刚一搭上去，就被人紧紧握住，接着林然也感到自己先是被猛地一拉，脚步一错就自己调整着往下奔去。然后他感觉前面有狂风拉扯着，后面有重物死死压在背上，整个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直往坡下冲！
脚下尘土飞扬，但根本来不及升腾起来就被脚狠狠踩下。
这场突如其来的飞奔仅仅持续了不到五秒，拉着林然也的何谓之并没有让速度慢慢放下来，而是直直冲向一棵大树，在堪堪要撞上的时候，松开了林然也的手，转身，然后让林然也迎头撞在自己身上，再靠着大树的支撑，稳住两个人。
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飞奔已经冲到嗓子口的林然也，又因为突然的刹车，一口气直冲出来，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他直接窝在眼前人的身上开始咳嗽起来，咳到后来还隐隐有些想要干呕的感觉。
更可气的是，林然也两腿直接发软，全靠何谓之抱住他才没直接坐到地上。
而与他紧紧相贴的何谓之此时也同样喘着粗气，但他还能在调整自己呼吸的时候分出五分心思来边拍着林然也后背帮他顺气。
刺激只持续了五秒，平复刺激却足足花了五分钟。
等林然也终于恢复正常心跳之后，实在没忍住，一句“卧槽”脱口而出，他完全没觉得爆粗口有损自己形象，甚至觉得这句脏话根本表达不出来他内心妈卖批的十分之一。
何谓之听到迎面而来的“卧槽”，跟戳中了笑穴似的，把头埋在林然也肩头笑得停不下来，搂得林然也越发紧了。
何谓之笑得完全没控制表情，好在他们俩现在的的姿势林然也也看不见什么。
林然也想起来初中时候谁说的一句话，大笑是会传染的。笑得全身发抖的何谓之把林然也也带动了起来，俩人笑得跟筛糠差不多，抖抖嗖嗖的。
笑得林然也那刚开始因为没缓过来的一股火气也散了个干净。
等第二次平复过去之后，何谓之还没松开林然也。
林然也伸手锤了锤何谓之的后背，问：“诶，你什么情况啊？”
何谓之环着林然也的手稍稍放松了些，说：“我也有个奇怪的习惯，喜欢在下坡的时候飞奔下去，有车的时候就骑车，没车就跑下去。”
林然也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何谓之：“第一次发现这个土坡的时候，大概小学一年级吧，所以这条土坡我已经跑过无数次了，就算带着你我也能保证，绝对不会有危险。”
林然也想了两秒，问：“以前摔过吧？”
何谓之：“难免的。”
林然也：“摔下去的话刺激吗？”
何谓之：“不，冲到底才刺激。”
林然也：“冲到底之后很开心？”
毕竟刚刚笑成那个傻样子。
何谓之用力点点头，压得林然也肩头都开始发疼。
林然也在何谓之耳边轻轻叹了口气，何谓之无论如何都能听到的一声叹息。
何谓之听到了，松开了林然也，但只是不再搂着他，两手又朝下攥住了林然也的双手。
两人四目相对。
十秒后，林然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凑上去把下巴搁在何谓之肩上，在他耳边说：“开心就好，就是有点儿危险。”
何谓之的语气有些变了：“下次还能带着你冲吗？”
这次换林然也压着何谓之的肩猛点头了。
何谓之又抱住了林然也，说：“在这方面我已经是国家级选手了，绝对摔不到你。”
林然也哼笑：“你也最好别摔。”
“嗯，我家楼梯有多少级？”
“我想想……八加三，十一，怎么了？”
“没，就问问。”
他们那些不为外人道的小习惯，就这样让彼此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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