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北面的龙盘山是徒步爱好者圣地，春秋两季天气晴朗的周末，也常见私家车首尾相接，带着露营工具合家上山放松。
不过，夏天基本没人去。
因为锦城夏天多突发暴雨，毫无征兆的雨水常常一下就是一整天。久居本地的人都知道，入了七月最好别进山。
管行恪当然也知道，但他今天事情很急；霜星娱乐被解约艺人爆出以前的压榨合约，跟他没有关系，却总得站出来解释一番。记者会就在今晚八点半，地点是燕城，眼见已经快四点钟，锦城机场管控还没放开，通往隔壁渝城的高速又因为连环追尾事故封锁。
管行恪做了个决定。
“从龙盘山高速过吧。”他坐进车里，不管疯狂震动的手机，“走快点儿，应该能赶上渝林机场六点的航班。”
渝-锦高速没建成时，两地间只有一条龙盘山高速，现在由于路况复杂，基本已经没人走了，但从这条高速过，的确能省很多时间。
司机说：“总裁，张助理还没回来呢。”
管行恪冷笑一声。
“让他自己回去。”管行恪扯松领带，有点烦躁地想着等会儿怎么应对娱记们咄咄逼人的问题，“我睡会儿。”
司机心中嘀咕：张梦杰只是去买杯冰美式，不至于这么急吧……看上去总裁不太喜欢他，可是他人挺好啊？还给自己倒了热水呢。
前面的车子动了，司机跟上，滑出停车场后，不巧遇到红灯，又得等一分钟才能拐上干道。司机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温度适中。他又感叹一句：张助理真是心思细致，倒的水正好入口，就是不知道锦城水质是不是太差，泡出来的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雷声隐动的天幕下，黑色车子打着示廓灯，拐出往城区走的车流，转入去往龙盘山方向的道路。
分叉口的指示牌下方的另一张指示牌写着：夏季多雨，谨慎行驶。
龙盘山高速靠中段位置是盘山公路，只盘了半圈，也不算高，只是下面都是乱石，据说是战争年代轰炸的结果。
管行恪说要睡，到底没睡着，闭目养神半天后睁眼一看，天更阴了，像是酝酿一场暴雨。
“还有多久才到？”他问道。
司机没有回答。
“刘师傅？”管行恪敲了敲驾驶座后背，正巧这时颠簸一下，司机的右手从方向盘上滑脱。
管行恪本能地感觉到不妙，他松开安全带，半起身查看。司机靠在座椅上，像是失去了意识，脚似乎要踩刹车，却没踩住。
管行恪心道不好，刚抓住手刹，还没来得及抬起，车子就直接撞上盘山公路护栏，冲开一道口子，掉到下方的乱石滩上。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管行恪在剧烈的眩晕感和疼痛中醒来。车窗全碎了，他扒着窗沿爬出去，正要去救司机，动的时候发觉有些不对。
他低头一看，骂出声。
“……”
买车时候送的半自动伞放在车门内侧储物格里，在掉落冲撞中折断成两半，握柄部分的钢骨断口正好斜插进他脾脏和肝脏中间，而且在刚才爬窗逃生的时候被车体卡了一下，这会儿在他腹部拉出一个不算宽的纵贯伤口。
不宽，但好像刺到了血管。方才肾上腺素飙升还不觉得，这会儿看到伤口，恐惧与疼痛就回来了。
管行恪伸手去捂，根本捂不住，没一会儿工夫，指头就被染得通红。
他喊了两声：“刘师傅，刘师傅！”
司机毫无应答。
管行恪不敢贸然动作，生怕再压到什么地方，让伤势恶化。他从衣袋里摸到手机，蹭了好几次指腹的血才把锁解开。还算清醒地叫了医疗援助，没忘记告诉医院自己的血型，管行恪把手机放在边上，小心翼翼地躺下。
他用余光看看驾驶位，发现安全气囊好像没弹开。
实际正是如此，司机趴在方向盘上，胸骨全被撞断，凹成古怪形状。
管行恪不敢看伤口，看了也没用，他手头没有止血用具，就算有，也不敢贸然拔出伞骨。
在失血和阴湿寒冷中，他居然还有余力思考别的。
管行恪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半个月前他就开始怀疑张梦杰，不然那些要续约的艺人不可能把自己的底线捏的死死的。
一个人是偶然，两个人是意外，三个以上，必然有人从中捣鬼。
可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张梦杰是霜星娱乐老员工，管行恪接手之后没苛待他，还给过升迁机会，张梦杰自己拒绝。
说不定是被买通，或者从前就是其他公司埋在霜星的内鬼。
管行恪咳嗽一声，盯着天空。
他心想：我认栽，说不定今天就折在这儿了。
寒意愈发浓厚，管行恪闭上眼睛。他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有人踩着石子过来，不是医护人员，只有一个人……
他睁开眼睛，看到有人跪坐在自己身边，拉开背包，拿出自封袋装着的止血棉，小心但娴熟地按在伤口附近，没碰到斜插的伞骨。
管行恪定睛一看，还是个熟人。
“纪小冕？”
过目不忘的管总裁记得这位，他接手霜星之后踢走的第四位艺人。
也才过了四年半。
那时候霜星运营乏力，每况愈下，转给管行恪之后，这位年轻有为的总裁看完公司签约艺人名单，挨个找着谈话。纪小冕毫无意外是“不继续签约”那一类，他实在太佛了，每年除了完成合约规定内容，就不求上进，由是虽然一副好皮相，还有好脾气，更有好演技，仍旧不温不火——甚至接近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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