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桂芳决定打扫家。
她从床上下来，先拉开了窗户边上那一层薄纱，把窗户打开。让室内通风，然后叠了被子。这才往浴室里走。
放水，洗拖布。这些她都做的很麻利，不像是个八十岁快九十岁的老人家。拿到清扫工具后的吴桂芳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二十多岁。但就算年轻了二十多岁，她也仍是个老人。
吴桂芳进了孙子的书房。孙子的书房里有一架很大的书柜，书柜里面摆了很多书。吴桂芬念过小学，那些书名她都认得。书架右侧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书，是她丈夫和儿子的遗物。搬家的时候她没舍得扔，孙子就把这些书都塞进了书柜。吴桂芳还看见了那本主-席-语-录，还不到巴掌大小红本，她丈夫年轻的时候极其珍惜那东西，经常捧在手里看。
她拉开孙子的电脑椅，书桌上摆着孙子的办公用品。一支签字笔随随便便地被扔在桌子上。吴桂芳知道这种笔，一支就要五块钱。孙子总是一盒一盒的买回来，吴桂芳很心疼。不过她没法说他什么，因为他好早开始就已经不向她要钱了。他自己挣钱，还经常给吴桂芳买东西。
吴桂芳把那支笔塞进笔筒，然后擦了擦孙子书桌上的灰。他的台式电脑的屏幕黑着，但却被人擦得锃亮，甚至可以看到上面模糊的人影。电脑显示屏旁边一左一右各放着个相框，左边那张是她孙子大学毕业的时候拍的，相片里面是个她孙子和另外一个小伙子。两个人都穿着学士服，笑得很灿烂。
而右边那张，是他们一家的合照。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照片了。
老太太忽然很想自己的儿子，孙子很好。他们祖孙关系很融洽。她也像看着儿子一样，看着孙子长大，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不似母子之间那样血脉相连的亲密。
孙子不太乐意让她进来动书房里的东西，于是她只擦灰擦地，孙子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夹、资料，她一概不动。她的儿子去世很多年了，她的丈夫也离开了。现在她只有孙子了，她要照顾好孙子……
吴桂芳要照顾好孙子。
她恍惚着离开书房，打算去卫生间，却差点拐到孙子的卧室去。
老太太从浴室拉出水桶。接着才再度进了孙子的卧室，孙子的卧室很干净，他自己平时也经常打理。吴桂芳环顾一圈，看见一尘不染的地，看见整整齐齐的床和衣柜。转身又带着水桶出去了。
其实没有她，孙子也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过这样也很好，她八十六了，没奢求耄耋高寿。过两年也许就下去见老头子和儿子了。不过儿子儿媳都死这么多年了，应当转世投胎去了吧？她不太清楚下面的景况，但还是希望能和儿子儿媳再团圆一次。
她呼哧呼哧地打扫完了家，看着往十一点去的时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应该下楼买菜做饭了。
他们没搬家的时候也是，她早上起来，去早市买新鲜的蔬菜，掐着点做好饭，让孙子中午一下班回来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吴桂芳下了楼，她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买时蔬的小超市。
她刚刚搬到这附近，还没有仔细逛过周围，菜场、早市在哪自然是一概不知。小超市的蔬菜种类不多，也不是顶新鲜。吴桂芳挑挑拣拣买了一天分的菜。
超市里的蔬菜不便宜。吴桂芳琢磨着，她今天应该问问这边的早市在哪，好把日程安排的同以前一样。
结账的时候，她推着超市的推车到了柜台前。带着围裙的年轻女收银员恋恋不舍地从手机屏幕上离开眼睛，但视频仍在播放。吴桂芳听了一会儿，发现女收银员在看最近热播的一个电视剧，她看了两集。觉得没什么意思，没有琼瑶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好看。
她把车里的蔬菜都掏出来，女收银员手脚麻利地扫码。吴桂芳就站在一边把她扫过的那些东西装进自己带来的布袋子里。
“姑娘，阿婆跟你打听个事哦。你知道这边哪里又早市去的嘛？”
吴桂芳的普通话不太好，讲方言讲了很多年，也一直没改过来。她一口吴侬软语，这年轻收银员听不大懂，她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收了钱又带上耳机看电视剧去了。
吴桂芳不高兴，但她是要脸的。拎了东西往超市外头走，出门的时候。她看见门口站着个长相很憨厚朴实，一脸笑模样的保安。她决定再上去问问那保安，看看周围有没有早市。
保安看见老太太拎着一大堆东西缓慢地走过来，脸色倏尔就变了，许是担心被讹，他匆匆地走开。吴桂芳看见保安离开的背影，心里纳闷的很。她又不是什么洪水野兽。怎么这小年轻一看她就跑？
连着两次，吴桂芳也没心思问了。她拎着菜回了家，孙子教了她怎么用门禁卡进小区门，也教了她怎么坐电梯。这些都很简单，吴桂芳学的很快。她到了家门口，下意识地用原来老门的要是去捅新门的锁，发现怎么都打不开门之后才恍然。
哦，原来是换门了。
吴桂芳很不习惯新家。
她进了屋，拖鞋。等走出玄关进了客厅，忽然就愣住了。
客厅里的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液晶电视，那是孙子买的。因为她喜欢看电视，孙子买来孝敬老太太的。但老太太还不太会用这个电视，她走的时候也没开电视，而此时电视却自己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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