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潜当然知道，林众说的“不三不四的人”就是那天在商场撞见的林朗。他还记得那天林众谈起林朗的时候毫不掩饰鄙夷的眼神，当然也记得那天晚上林朗问：“你要怎么介绍我？”但最后却无疾而终。
人们评判一个坏学生的标准是什么，爱玩、打架、染头发？但如果他也有非常突出的特长、性格中有温柔的一面，或者至少人品并没有问题呢？
换作以前，许潜对班主任意有所指的话可能只是暗暗地在心里感到不平，并不会作任何反驳。但是也许是因为在此之前的所有思考在这一刻被点燃，也许是因为发现时日无多之后的破罐儿破摔，总之，他做了一件从前的自己绝不敢做的事。
在一片寂静中，许潜举起了手。
霎时，几十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什么事？”林众问。
“刚刚说谈恋爱的举手，”许潜仍然举着手，“谈恋爱，我，许潜。”
话音刚落的时候，全班的气氛比寂静更寂静。然后，像恰好到达了沸点的水，喧哗声倏地腾起，把“小蜜蜂”的声音开到最大都压制不住。
林众狠狠地拍了一下讲台：“你作为班长，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许潜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感觉声音都开始飘了。但其实在外人看来，他非常镇静，脊梁挺得笔直，还有闲心并起二指扶一扶眼镜框。
“不过，准确来讲也不算谈恋爱……”
话音未落，嘘声就响起来了。
“因为还没有追到，”许潜不紧不慢地补完了后半句，“喝什么倒彩，早晚的事。”
林众气得倒吸一口冷气。
一时不知道谁吹着哨喊：“靠，班长牛逼！”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好事者带起节奏，大家不约而同地拍着桌子很有节奏地起哄：“许潜！许潜！许潜！”
头一次见到这阵仗的班主任完全愣住了，走廊对面的理科班窗户里面也一下探出好几颗脑袋。
“都给我安静！安静！先自习，许潜！你，办公室来一下。”忍无可忍的林众在一片欢呼声中抄起数学书就走，许潜无奈地耸了耸肩，在林众身后朝大家做了一个“OK”的手势，跟着出去了。
许潜听见身后的小声议论：“以前怎么没发现班长这么虎啊。”
是啊，许潜想，我可真是虎了吧唧一男的，就刚那一下忽然浑身都是胆儿，哪儿来的呢？
许潜抹了把脸，忽然感到有些遗憾，如果早能这样就好了。如果早能这样，他当时一定不会回避，而要昂首阔步地和林朗并肩走。
如果有机会的话，手指也扣在一起就好了。
嘭嘭！
拍桌子的巨响把他瞬间拉回现实。
“你怎么回事，啊？想搞什么呢？你有没有意识到场合和你的身份？班长班长，一班之长，你这起的哪门子带头作用？”班主任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用一叠声的问题打断了许潜的思绪，“现在办公室里没别的老师，我允许你放开了说，给我好好讲讲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老师。我就是想谈恋爱，不想藏着掖着。”许潜说。
“你很能是不是？”林众说着打开手机，“我现在就给你爸妈打电话。”
“没用，”许潜摇摇头，“我妈比较在乎她现在的亲生女儿，我爸连我生日几号都搞不清楚，谈恋爱这种小事儿，没人会管的。”
他的语气挺平和，但内容却不太岁月静好。其实这是他第一次敞开了谈及他的家庭，在此之前，林众只是隐约知道许潜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但是听这话的时候还在气头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拨了再说。
他先打给赵蓉，对面没有接通；再打给许承礼，通了，不过是他助理接的，说这是谈公事的手机号，问他有没有提前预约。
林众面色复杂地放下电话，意识到这件事非同一般地棘手。很可能是许潜家出了什么变故，让这一天到晚除了读书啥也不会的倒霉孩子一下想不开了。只是问这种事儿要看技巧，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讲，只好还是按早恋的情况来教育，至于现象背后的本质……还是稍微缓缓，想到了再说吧。
“许潜啊，在你这个年纪，朦朦胧胧的好感并不是喜欢，不要为了跟谁作对，啊故意去谈个恋爱，这对学习一定是有影响的，”林众想了想又说，“再说，你要是偷偷地谈也就算了，怎么还跟全班同学说呢？你这样我怎么办？罚你还是不罚你？还早晚追到，把你给能的，来，不是胆儿大吗，剩下的也别藏着掖着了，谈恋爱嘛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对方是哪个倒霉丫头，咱们班的，还是别班的？”
“不是我们班的也不是别班的小姑娘，您见过的，步行街上跟我肩并肩走的那个头发蓝蓝的，”许潜一字一顿地说，“不三不四社会青年。”
“……啊！？”
果然还是在家受了刺激吧，林众茫然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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