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睿睁开眼睛，发现他和他的向导躺在同一张病床上，林问泽正面朝着他，似乎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身体蜷缩起来，鬓发微微汗湿，眉头也拧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于是他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感到下颌被一双颤抖的睫毛扫过，泛起一丝痒意，随后就听见林问泽有些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我这是在哪里？”
莉娜被桑瑞点名留下后，一直坐在监控室里观察情况，见他们苏醒，赶紧端着两杯水开门进来：“这里是中央科学院，实在抱歉，是我们的疏忽，你们才会遇上这种意外情况，我向你们郑重道歉。”
景睿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先坐起来，接过她递来的水杯。林问泽尚有些不清醒，只觉头疼得厉害，只好靠着景睿的背，把脑袋搁在他的肩上，发出无意识的呓语。
“真的对不起……”莉娜站在病床边上，讷讷道。
“不用说这些了。我只想知道，你们给他做测试的目的是什么？”自家向导出了事，纵使景睿再怎么好脾气，此时也无法保持耐心，“还有科学院召集精英的事，请你一并告诉我们。”
“这个……大会议室那边结束之后，桑博士会亲自过来，现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桑瑞没有同意，莉娜也不敢直接说出她所知道的内情；好在景睿没有接着难为她，听林问泽嘟哝着说口渴，就转过身，慢慢地给他喂水。
病房虚掩着的门被轻敲了三下，同僚在外面问道：“莉娜，人醒了吗？”
“是的。”莉娜忙走过去，却见门外站着两人，“这位是……”
“哦，这位是特种部队的江队长，他是林先生的表哥，桑博士让我带他来看看。”
江浩宇只是点了点头，不等她反应，就先跨进了病房。他的视线落在动作亲昵的两人身上，没有挪开，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小泽，你怎么样？”
景睿本能地表现出敌意，一边将林问泽护在自己身后，一边面色不善地盯着江浩宇。
“他会这么难受，都是因为你。”江浩宇轻笑一声，“连自己的向导都保护不了，被他喜欢，你也配？”
林问泽实在没预料到，江浩宇会有空来这里，还有别人在场，他实在不想让气氛变得太剑拔弩张，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他勉强打起精神，安抚地捏了捏景睿的手臂，抬起头，语气平和地说：“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好吗？”
“嗯，好啊。”江浩宇翻了翻床头柜上摆着的果篮，挑出个苹果，拖过一旁的小凳坐下，抽出腰间的瑞士军刀，竟是悠哉悠哉地削起了苹果，削了一半，又向领他过来的助手道：“劳驾，请帮我拿一只干净盘子。”
“啊？哦，好的，请稍等。”助手挠了挠头，推门出去了。
“他们说，虫王控制虫族的方法，和向导控制哨兵的一样。所以，科学院准备让哨兵接受虫的基因，但比这个更重要的是——”鲜红的苹果皮一圈一圈地垂下，最后被江浩宇一刀斩断，落在地上，他的话中藏着讥讽，“让精神力足够强大的向导成为虫王，来控制这些经过强化的哨兵。他们选中的，就是你。”
“虫王？我？”林问泽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几乎是凭着直觉便明白，江浩宇这次没有骗他。一幕幕的惨烈画面自记忆里闪现，葬身虫口的父亲、失去四肢的战友、被咬断头颅的属下……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凝成了实体，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这令他变得愤怒，紧握成拳的手背绽出青筋，可仅仅过去几秒，心头又涌起一阵未知的巨大恐慌。在两种复杂情绪的交替侵袭下，他再无法保持冷静，身体剧烈颤抖，眼神慌乱失焦，后背也立刻沁出了冰凉的汗水。
“你、你答应了？”林问泽强忍着晕眩感，看向那个似笑非笑的人。
“为什么不。”江浩宇勾起唇角，接过助手递来的盘子，“小泽，这是我们报仇的最好机会，你不这样觉得吗？”
“我……”林问泽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掌心。是，是虫族残忍地夺走了他双亲的生命，他比谁都更想手刃这些该死的生物。可难道只有这一个办法吗？就算虫族真的在此一战后，从地球上灭绝了，那么存活下来的那些军人又成了什么呢，英雄，还是恶鬼？
“小泽，不要犹豫。”将去了皮的苹果切成六块，江浩宇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的军刀擦干净，金属的凛冽亮光在他的眼中一晃而过，“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办，就回到我这里来，既然阿姨把你托付给了我，对你不利的决定，我一定不会做。”
林问泽的精神状态本就不太稳定，此刻更是越发恍惚，他连注视着江浩宇的眼睛都有些费劲了，就在他快要崩溃的关头，双手被人紧紧握住，裹在对方温暖干燥的掌心之中。
他亲爱的向导有一段悲哀的过往，这件事景睿再清楚不过。已逝的时光无法回溯，他也无法真正介入那段仅有他们表兄弟两人的过往中去，可那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能做；如果说江浩宇代表的是过去，那么，他就是现在和未来，他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再被虚假的记忆所困扰，也不舍得让他再落下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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