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宫。
庄亦求回到九重殿后，便遣退了所有侍从，就连卫肖也没有留下。
他背靠在椅上，一只手肘萎靡地撑着扶把，潦倒地吊着一双眼睛，有气无力地开口：“十年前，父亲诛杀怨起的时候，并不是孤身一人。与父亲同行的，还有郕都玄门四派的长辈，分别是姜重焕，金必应，张齐遇以及王长宗。”
孟玄离仰首，询道：“金常天所指诅咒，可与此事有关？”
庄亦求僵硬地点了点头，缓慢道：“怨起逃脱以后，郕都风平浪静。直到后来，姜家出事了。”
孟玄离没有作声，等着他往下说。
“一夜之间，姜家上下数十口全都死了。具体是什么情况，谁也无从得知。因为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死了。”
说着，庄亦求缓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听附近的人说，当晚姜府大门紧闭，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姜府内哭声一片，惨叫连天，里面的人拼了命地想冲出来，外面的人卯足了劲要破门进去，却是白费心力，仿佛有种奇怪的力量将门封锁了一样。”
“待到天亮，姜府的大门忽地被一阵风给吹开了。进去后，只见遍地死尸，没有一个活口。每个人都死不瞑目，面容扭曲，像是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因姜氏一脉承自历山神农氏，世代行医，在郕都颇受人景仰。有好心人想要替他们收尸，却发现这些尸体身上都含有剧毒，一旦不小心碰到，就会皮肤溃烂，血流过多致死。他们无计可施，只能求助天师宫。最后，我们派去的人将他们葬在了姜府后院中。”
“虽说姜家被灭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但谁也不知道原因，以为只是意外。直到……”
说到这里，庄亦求倏然停下，双眉微皱，像是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孟玄离淡淡道：“直到金家的人也死了。”
“没错。”
庄亦求觉得心口有些沉重，讲话的声音不知不觉也低了下去。
“那日，金常天逃过一劫，速即赶来天师宫，将整件事告诉了我们。当时，父亲让我把他安顿好，便行色匆匆地回到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张掌门与王掌门不请自来。二人神情古怪，且刻意避开我们，直接进了父亲的房间。我和金常天觉得有些蹊跷，便躲在门外偷听，这才知道了当年诛杀怨起的真相。”
庄亦求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原来，为了围剿怨起，当年父亲同四位掌门在獓因山设下埋伏，一连数日，始终没能发现这妖兽的下落。后来，为了引出怨起，他们特意从城中抓来了好几个倒街卧巷的老乞丐，将他们困在獓因山上，以此作饵，最终引出了怨起。”
“那些老乞丐得知他们的阴谋后，意识到自己逃脱不掉，将死之前怨恨横生，对着獓因坟发起毒誓，以他们之死诅咒天师宫与四派将遭到灭门恶报。”
“金常天得知真相后，十分自责，认定是诅咒应验了。后来，他夜里偷偷走了，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我原以为他离开郕都了，半年前无意中发现他还留在城内，做一些捞尸的下等之事，兴许是想替自己父辈犯下的罪孽赎罪。金常天是四家之中唯一活下来的人，我不希望他再出事了，也不敢去打扰他，只能让卫肖私下里密切注意他的动向，确保他的安全。”
“没过几年，其余两家同样也遭遇了离奇灭门。父亲坐不住了，以为此事真与诅咒有关，便开始各地去寻求消除诅咒的方法。他长年久出不归，是祈求把诅咒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天师宫兴许还能躲过一劫。”
“金家那些符咒，可是庄宫主贴的？”
“是的，”庄亦求承认了，答道，“四家被灭门后，因死于非命，怨气甚重，常有宅邸吃人事件发生。父亲曾经试图消除那些怨气，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将它们镇压在府邸中。”
孟玄离听完整件事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叹息道：“为了引出一头妖兽，白白牺牲了几条无辜人命。事后怕被追究，没有及时补救，向魏都求助，反而选择将此事掩盖下来，一再避而不谈，却因此造成了更多伤亡。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话已至此，庄亦求早是悔恨交加，也无颜替自己辩解。
孟玄离再次开口：“正如少宫主之前所言，怨起是由于怨气积重而生。要削弱它的力量，首先得消除这积聚在郕都上方的怨气。怨气一散，这妖兽自然无所遁形。”
“大错已经酿成，追究于事无补。接下来，我们能做到的，只有尽力消除怨气，最后诛杀妖兽。还望少宫主今后以诚相待，莫要再令人失望了。”
闻言，庄亦求忽地站起身，向孟玄离拱了拱手，郑重地应了一声：“是。”
事后，他们一同去探望了金常天，直到确认他脱离了生命危险后，才各自散去。
***
是夜，星河沁凉，月影摇曳。
“让我看看。”
孟玄离枕在蘧之衍腿上，双眸浸着星光，神情看上去有些呆滞，任由他将自己的衣袍解开。
很快，一方干净平滑的背脊便袒露在蘧之衍面前，每一寸肌肤白得近乎透明，皮下每一根血管细薄得仿佛一触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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