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江衍洐感到顾旻煊全身的气焰都缓和了下来。
哪怕本人打死都不承认，江衍洐知道，顾旻煊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大孩子，和所有孩子一样，渴求着所爱之人的认同——即使他连“爱老爸”这件事都不会承认。
但顾城梁下一秒又说：“你不应该露脸。虽然传播范围有限，但架不住某些人有心。好几个人传了几段视频给我，我们顾家丢不起这个人。”
加诸身上的怒火瞬间以千百倍反弹了，顾旻煊气极反笑：“丢人？真好笑，爸爸，我都不知道我还是你顾家的人。就算是，比起你在外沾花惹草，还明目张胆地带回个杂种，我丢了哪门子的人？”
这话说得确实过分了，顾城梁神色一凛，站起来就给了顾旻煊一巴掌。顾旻煊也不躲闪，生生受了这一耳光，瞪着顾城梁的目光毫无温度可言，眼眶却微微发红，活像一只受了伤的狮子。
江衍洐看不下去了，那一耳光打在顾旻煊脸上，疼在了他心里。他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了顾旻煊的情绪，像是畏寒的孩子，蜷缩在黑暗阴冷的角落里，披着歇斯底里的外衣，内里却是藏匿了积蓄多年的无可奈何与自暴自弃，那么那么叫人难过。
没经过太多的思索，他上前一步，挡在顾旻煊面前。
“顾叔叔，不论您付了多少钱，房产证上写的是顾旻煊的名字，就算是您赠与了他，他才是法律认可的房子的主人。”江衍洐直面顾城梁的怒火，丝毫不怯，“现在他请您出去。”
顾城梁再怎么生气，也还维持着基本的风度，不会对这么个“别家的孩子”出手，当即冷哼一声，挥手吩咐司机收拾东西。
“你好好想想，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临出门前，顾城梁说，“要他还是要音乐，你只能选一个，不然我有一百万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顾旻煊放声大笑了两声，几乎要笑出眼泪来：“爸爸，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这是一个父亲应该说的么？”
顾城梁的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顾旻煊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甚至顾不上和江衍洐说几句话，径直回了房间，断线木偶般地倒在床上。
江衍洐去洗手间取了块毛巾，倒了点冰水，见顾旻煊没关门，便小心翼翼地进了他的房间。
顾旻煊正面朝下趴在床上，有那么几秒，江衍洐以为他在哭，但仔细一看，此人一动不动，一丝颤抖都没有，看起来不像是哭了。
江衍洐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坐到了床边，轻轻推了推顾旻煊的肩膀，哄小孩般地柔声道：“我看看肿了没。”
顾旻煊犹豫了一下，侧过头，让江衍洐看他被打了一耳光的侧脸。
“肿了就不帅了。”江衍洐把毛巾折成一个工工整整的小方块，敷在那一片通红上，“痛不痛？”
顾旻煊抓住江衍洐的手腕，不让他移开手，吃力地笑了笑：“原来你觉得我帅啊。”
江衍洐无语了，被打成这样，这人居然还有心情调笑，看来是不疼了。
“你不想问我房子的事情吗？”顾旻煊问。
江衍洐想了想：“我只想问，我每个月的房租是转给谁了？方女士……哦。”
“那是我妈妈的卡。”顾旻煊显然不在能谈论这件事的状态里，不过说起这一点他很开心，“那时我未成年，她就用自己的名字办了卡，让我一点点往里面存钱，以后就有钱讨媳妇了。”
江衍洐哈哈大笑，顾忌顾旻煊的心情，也没打算追究这事。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顾旻煊的头发：“睡吧。”
他起身想走，顾旻煊却一把抓住了他，平平淡淡又委委屈屈地说了一声：“宝宝，我疼。”
江衍洐心都要化了。一半是疼的，另一半，却又是甜得发腻。
他从顾旻煊的柜子里扒拉出半瓶红花油，倒了一些在手心里，一边往顾旻煊脸上抹，一边对着涂了药酒的地方吹气，时不时还说两句：“宝宝不哭，痛痛飞走了哦。”
顾旻煊被他搞得哭笑不得，那些痛和委屈早就烟消云散了，揶揄道：“我叫你宝宝，你也叫我宝宝，究竟谁是谁的宝宝？”
江衍洐没被他绕进陷进里，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眉眼一弯，眼眸亮得很，似是吸纳了周遭光怪陆离的色彩，竟是比透过窗户的日光还要耀眼。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伸手在顾旻煊的眼角上摸了摸：“原来这里有道疤啊。怎么伤的？”
不靠得这么近还真发现不了，那伤痕颜色极浅，但却可以看出曾经伤得多深。这个男人骄傲地将伤疤大大方方地展现在众人面前，此时却在他的注视下蜷缩了起来，用手捂住了那只眼睛。
“别看，不好看。”他哑声说。
江衍洐把他的手移开，坚定地答道：“好看的。顾旻煊是我认识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他心念一动，竟是吻上了那道疤，心疼道：“还好偏了一点。”
万般情愫均化作了绕指缠绵，顾旻煊的心里柔得要滴出水来，忍不住凑到他面前，在他颊上轻轻一吻，低声问道：“做我的人，嗯？”
江衍洐嘿嘿一笑，甩了甩手，走到窗边替他拉上窗帘，总结陈词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顾旻煊也不恼，笑了一下，说：“晚安。”
江衍洐凑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柔声道：“晚安，大宝贝。”
顾旻煊满足地闭上眼，江衍洐走了出去，替他关上门。
手机也就是在这时振动了起来。
江衍洐拿出来一看，是两条来自于陌生号码的信息。
“江先生你好，我是顾旻煊的爸爸顾城梁。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请你存在通讯录里，有事可以联系。”
“不介意的话，我们找个时间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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