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冷静，以至于黎修平转身搂着江安进门的时候，江安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于书楠显然也十分诧异，他本来就做好了被暴打的准备，来之前特地贴身穿上防护衣，没想到这个暴躁人今天居然吃错药了？
关门的时候于书楠故伎重演将胳膊伸到门缝里，但黎修平毫不犹豫地将大门关上，于书楠一声哀嚎，细瘦的胳膊和人一样软倒在地，狰狞的红痕爬在小臂上，中央开始迅速变得紫黑。
黎修平用脚把对方的小臂踢到门外，用力关上了门。他回头对着江安，“你的肾活在他体内，所以我不要他的命。但你要是给他开门，我不介意立即把属于你的东西拿回来。”
江安被接二连三的反常震住，像个乖顺的小尾巴一样跟在黎修平后边。
可门一直在响。不是像从前一样恼人的均匀持续的节奏，而是偶尔一两声敲击，像是仅仅告知门内的人，自己还在外面。
他们准备洗漱的时候，敲门声依旧寥寥。江安想起于书楠上次拿着斧头砍门的样子，觉得他这次正经得让人心酸。
江安看着黎修平，“三个小时了。”
黎修平没理他。
“我、我不让他来家里，我出门去问问他怎么样就回来，行……吗……”，江安本来习惯说‘行不行’的，被黎修平的眼神一扫，直接三字变两字。
“你什么毛病？之前我就想问，你能不能有点底线，这已经不是善良了，这叫圣母。”黎修平语气平静，一点都听不出其实他在骂人。
江安脸皮发烫，“我只是觉得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没准备谅解，也不会和他心平气和地在未来相处，但是，那之后我们确实没说过话，这次他好像很正常，态度也挺诚恳的……我不是要原谅他！老公，我就跟他说几句话，把事情弄明白，但是不管知道了什么，我之后绝对不会再管他的，就这一次，好不好。”
黎修平冷着脸盯他，最后还是妥协，只是说要陪着江安去门外。
开门的时候，江安看见于书楠坐在地上，夜雾笼罩玫瑰，在于书楠仰头的那一刻雾散花绽，他瑰丽的脸上不再匹配娇俏天真的表情，而是浓稠的红到了极致时的艳丽出尘。
是冰在燃烧，江安想。
于书楠一手撑地，起身时脊背凹出完美的弧，又被支棱的薄削肩胛骨添上美妙的折线，“谢谢你，江安。给我一点时间，我们谈谈。”
黎修平站在角落抽烟，江安和于书楠坐在门口走廊的横柱无言。
“谢谢。”
“嗯。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于书楠低着头，“其实我并不是很想活，但是既然现在你给了我健康的内脏，我想我得好好过下去。”
“找我什么事？”江安对于他的情绪已经没有任何好奇，只想知道事实。
于书楠的手指在横柱上轻敲，开口并没有犹豫太久，“你是屈叔叔的儿子，就算你不想回去，但最好还是和屈家保持一点来往，或者至少要让别人知道屈家在保护你。黄林他之前对你动了心思，本来已经放弃，现在他以为屈家不要你，又开始打主意了。”
“你父亲，对我有心思？”江安觉得刚刚于书楠像是在找他排练剧本。
“他不是我父亲，法律上是继父，实际上是禽兽。”于书楠淡道。
江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事黎修平可能也知道了一点。虽然我现在没实证，但他应该在攒大招扳倒黄林，这里面是我这些年能找到的资料，你给他吧。”于书楠把手里的小型原始存储器递给他，“不要在通讯软件上提到任何关于这东西的事。”
江安看着于书楠的手，并没有接过。
于书楠盯着他，伸出的手仍在原地，“真实性你可以让黎修平鉴定。”
江安在等他更多的解释。
于书楠周身的气息突然变得阴冷，有些死气沉沉，他揉揉自己胳膊上的淤青，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眉头皱得很紧，可一会又自嘲地面目放松下来，他盯着江安，有一种自暴自弃的颓丧与疯狂，“母亲嫁给黄林的时候，我八岁，过了四年就开始被黄林带到床上，我母亲知道，但她没管。”于书楠停下，“你觉得这样的理由够了吗。”
江安垂眸，接过那个小小的金属物时，指甲不小心划过对方的掌心。
“你的话，黎修平应该会相信。但，如果……”于书楠搓搓手，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你把刚刚的告诉他，也可以。”
江安捏紧掌心的那一小块金属，突然明白于书楠那次说要跟他学东西的真正意义，也发现他之前对于书楠的很多猜测都有偏差。至少，于书楠最重要的那件事，江安弄错了。“不会说的，我会尽力让他相信。”
于书楠偏头看他，“我可真喜欢你。”
江安摇头，“不是。”
于书楠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江安没有看他，他自己也觉得难过。
“黄林那人很狡猾，你让黎修平小心一点。”整理好情绪后，于书楠开口，声音如同从瓦檐滴落小巷的一场雨。“我也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
江安抬头看他，发现于书楠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听见于书楠说，“你要对他好一点。”
江安到底还是没忍住，“为什么？”
于书楠微微偏头，答得迅速，“之前我也问过你，你却说没有原因。”
江安低头，“他就是原因。”
于书楠眨眨眼，“可是我有。而且别人即使知道也无法替代。”
江安沉默。
于书楠突然有一点抱怨，“本来我都觉得他对我有些动心，可你一出现，他就全扑在你身上了。”
江安只能继续听着。
于书楠盯着他，过了一会却又像瘪下去的气球，小孩一样不高兴地坦白，“但讨厌的是，我也知道，如果我是他，也会喜欢你的。真的是讨厌呢，你们两个。一个把我当正常人，一个真的让我成为正常人。”
江安突然问他，“你真的会好好活着吗？”
于书楠顿了一下，随即轻松地说，“是啊，活着。”
可对于书楠来说，活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于书楠走后，江安把手里的存储器给黎修平，只说是关于黄林的资料。黎修平皱着眉凝视一会，就把东西塞进口袋。
“你会用吗？”江安问。
“用啊，白来的为什么不用。”黎修平理所当然。
江安又补充道，“他说不要用通讯软件交流，也让你小心一点。修平，这件事非常危险对吗？”
黎修平牵着他的手，“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会离开主区吗？”江安问。
黎修平亲亲他的额头，“你不喜欢这。”
江安踮起脚吻他，“有你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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