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副使与芙若正疑惑何人访临都护府北院，身后有脚步声追上。只见李都护抱着小珞一尾随而来，高声嚷嚷道：”玉奴，本使邀你到院里尝羊尾烧。”
副使与芙若二人只得巴巴儿跟着进院，烤肉香味扑鼻飘来，惹人口腹欲起。
一女子施施然上前行礼，道：”守年消夜已备好。”
芙若一看，这女子不是宓姬更是何人！她装作镇定，不时偷偷观看。宓姬之神色言谈动作，无不流露着对李都护之亲密。芙若之心里如翻江倒海，连大佛伽蓝所敲响之子夜钟声也不曾注意到，随之而来之炮竹声噼里啪啦骤响，唬得她好一跳。
小珞一在她怀里被她一跳给唬住了，哇哇大哭起来，芙若便借故离席逃也似往自个院里去。
许副使见她久不归来，寻摸而至。芙若正哄着小珞一入睡。副使将屠苏酒置于她手中，道：”小啜一口再睡。”
“你说那宓姬是个甚回事？”
“宓姬不过是女肆卖笑女子，你忧心她作甚？”
“可实大哥那么欢喜她！”
“男子尚且三妻四妾，女子非要从一而终么？”
芙若噎住，心有不甘，对实户曹怜悯更甚。
*****
元正新岁，春满楼依惯例歇业七日，女伎护院纷纷归家过年。楼里冷冷清清，只余几个无家可归之人守着。
晨光初露之际，宓姬拖着疲乏身子，懒懒归来。卧室里巍然坐着一挺拔身姿。
宓姬绽出明媚笑容，道：”你这是刚起来？”
实户曹两目凝视，道：”吏部任命书下来了，我要调往长安。”
“实郎高升了？”
“迁任门下省从七品门下录事。”
宓姬眼里充满了喜悦，仿佛那便是她所一直所期待。
“实郎在阿耆尼所受之苦没有白熬。调往长安，七品官阶，可以娶一门当户对之官宦娘子。”
“你可愿随我同往长安？”实户曹之语如微风般荡漾室内，温柔，轻软。
宓姬在心里道：我乃一介斥者，多年来追随主人。若随他到长安，不过是换个地儿为主人收集信息。此人真心相待，我未能回报，也不忍再利用他。
“我身不由己。”宓姬低声道。
“因李都护之故？”
宓姬无言。实户曹只当她默认，吸了口气，只身离开。
宓姬心如刀割。她抚心自问，心痛又如何？又能如何？
*****
高昌城外，台藏塔屹立于晨光中，塔壁上之塑像静默俯视着四方，等待信众前来参拜。台藏伽蓝里，一众沙门弟子各自低头打扫，安静宁和中又有几缕紧张渗溢，皆因僧主将要抵临。多少年了，昔日最辉煌鼎盛之台藏伽蓝，因着僧主远离，日复一日冷清。若僧主此行能多留些时日，那便再好不过，不少弟子皆这般想着。
脚步声靠近了，护法僧开路，长老领着僧主缓步而入。僧主相貌俊逸，仪容高雅，仿佛画轴中之天者到临人间。他声音动听，如和风般吹拂人心：”事不宜迟，开坛讲法。”
这一年一度举办之法会，首务要从伽蓝里遴选出优秀宣法弟子，再对外向民众开办俗讲（俗讲是古代佛教寺院讲经中一种同俗讲唱，以佛教经义为据，增添故事以吸引听众）。遴选法会有条不紊开展，众沙门弟子比往年更精神抖擞，辩论参与者慷慨发言，两个白日便选出数名年轻优秀弟子。
第三日，众弟子按惯例聚于台藏塔前，辩论优越者可随长老与僧主一同入塔内，节选辩论之精华录写于纸札上存放塔中。便就在此时，大地忽然摇晃，塔身晃动，众人刹时明白这是地震了。眨眼功夫，震动又马上息止了。除了些许层灰掉落下来，倒没有财物损坏与人畜伤亡。
“僧主，有尊雕像裂开了。”僧仆报告。
雕像大多为泥塑，年代深远常有开裂。可这裂开雕像却甚是怪异，雕像内非中空或泥心，而是另有他物——尸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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