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寥挂了电话之后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之后，才推门进了房间。
周殷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只是看起来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看到段寥进来下意识地挤出一个笑容：“哥。”
段寥点头：“你姑姑打电话来，你爷爷奶奶先回隋阳了，周忠的事情回去再说。”
周殷像是被“周忠”这个词刺了一下似的，整个人僵了一下，良久才扯出一个笑来：“昨天……跟一场梦似的。”
或许是周忠消失在他们的生活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存在感早已渐渐淡去——没有小说中亲人离世的时候“再也没有人会早起笑着招呼他”之类的伤感情节，这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晨。如果不是段寥提醒的那一句，他都没有想起来昨日的兵荒马乱。
相隔许久，周忠现在于他，更像是存在于回忆里的一个剪影。
当你知道一个你只听过几次，偶尔会想起来的人离世，出于本能，你肯定会悲伤会惋惜，但悲伤过后也许就忘了。因为他没有在你的生活里占有怎样的地位，你不需要表现地像是他的至亲至近的人。
但现在这个人身上贴了一个亲人的标签，甚至都不是逢年过节见面都不一定眼熟的，那些和你有着九曲十八弯般关系的七大姑八大姨——而实实在在的是你本该最亲近的身份之一，那不真实感就太强烈了。
直到现在，哪怕这个事实就血淋淋地在这里摆着，周殷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恍惚感。
周忠这个人对他来说应该是撕裂的。少时的那个负责任又温暖的父亲在他心中早已死了几年；而现在的那个把他们拉下深渊，自己又四处躲账的落魄男人，更像是周殷的仇人——他没办法酝酿出太过持久和强烈的悲伤情绪。
段寥似乎看出的他内心的想法，伸手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没说什么劝告之类的话语，而是让人进洗手间把衣服换好之后，带着他下楼吃饭。青年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不紧不慢地和少年天南海北的闲聊，知道吃好早饭上楼的时候，周殷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了。
他不动声色地去抓段寥的手腕：“哥，谢谢。”
段寥却一反常态，小幅度地躲开了少年试探的手指，只轻声回了句：“没事。”
准确来说他今天的状态就一直有些反常，连话都少说。周殷心里担心，但又怕贸然询问反而会导致段寥情绪进一步恶化，只好状似无意地，时不时地瞟段寥一眼——好在他平日里也没少偷偷看他哥，早就练出了点“功底”，加上段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这样“一个人发着呆，而另一个人虽然表面也在发呆，实则是在观察真正发呆的人”的情景一直持续到了八点半的时候，段守国来敲他们这个房间的门。
段寥一边开门让他进来一边听着他解释：“昨天晚上两三点的时候，夏夏突然哭了一次……本来你们妈就没睡着，这一折腾我们都快四点才睡过去。这会儿俩人还没醒呢，我就下去买点饭给她们带过去……你们早起了啊？吃了吗？”
段寥点点头：“吃了。”
周殷敏锐的发现段寥在见到段守国的那一瞬间，周身气质就有了些细微的改变。如果放在平日里可能还看不出差别，但因为周殷整整看着他发了一早上的呆，这会儿看到段寥的笑脸，就莫名其妙的产生了“这人在强撑着的感觉”——比如段寥反应虽然听起来还是和往常的速度没什么区别，但一句话总是要说出三四个字了眼神才会跟上。
真的很让人担心。
但是段寥会在他在场的时候表现出来——哪怕只是一点点，能让他察觉出来的情绪，是不是也代表了在段寥心里，面对他时是可以放松一些的？
正在他盯着这二位胡思乱想时，段寥像是答应了段守国什么似的点点头，然后转身朝周殷这边走过来，语气平常道：“老段说给咱妈和夏夏买点早点去……顺手在去给夏夏把昨天的周边买回来。你去吗？”
周殷不对他口中这个不知跨了多少条街的“顺手”作什么评价，点了点头坐起身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都记得昨天夏夏买了什么吗？”
段寥愣了一下：“记了个大概，但当时顺手把她买的东西打在备忘录上了，想着以后有机会照着再给她买点来着，没想到这么早就派上用场。”
周殷：“……”
你这手怎么那么顺。
哥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让你弟弟吃醋的，你知道吗！
*
于是三人拿好手机，一起下楼。
这会儿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一段时间。哪怕是清晨，穿短袖出门也不会感觉到多冷，何况现在天光已然大亮，火气大点的汗都能出不少。段守国走到一半才像是突然发现段寥的穿着似的，盯着自家儿子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热吗？”
段寥一手插着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只是手机只亮了个屏幕，界面还停留在锁屏上，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闻之也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绝对说不上清凉的卫衣，耸耸肩：“早上起床的时候有点冷，就挑了件厚点的，后来就懒得换了。反正就出去一会儿，热点儿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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