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唐德泽见在这场赛马中得了魁首。只是这场赛马他远没有他想象中赢得那么容易,跑马下来汗湿重衫,脸颊脖颈俱透着汗光。蒙科一见他落脚,立马牵住缰绳,想说什么,唐德泽见道:“闭嘴。”
相较他的狼狈,袁旜龙骨则要悠然得多,他们几乎一同下马,脸上神采飞扬,与黑脸喘着粗气的唐德泽见形成鲜明对比。先前落败的焦鳇上前与他们碰拳庆贺。
袁旜道:“怎么样,你脚没事吧。”
跑第五圈的时候焦鳇的马因为滚下的圆木受惊,他自己也摔了下去,脚让滚木辗了,遗憾退场。焦鳇道:“没事,除了有点疼不影响活动。龙骨,可以啊,我后面看了,你几乎是一路追上去,差一点就赢了那狗屁世子。”
要不是龙骨一直顾着袁旜怕他受伤,的确有可能赶超唐德泽见。
十米之外,韩修的目光在袁旜与龙骨身上来回扫动,忽然回眸,眯着眼笑道:“清子,你觉得这个学生怎么样?”
高清子的眼眸从他脸上一错而过,问他:“哪一个?”
韩修道:“那个叫龙骨的。”
高清子眼睛一合,睫毛长得在眼睑打架,他语调无甚起伏道:“是练武的料子,但羁绊太多。卿本能静彼,可成龙偏成虫。”
韩修闻言哈哈大笑:“你讲话还是如此辛辣。只是现在断言,恐怕为时尚早。”
高清子目光一滞,皱眉道:“你很看好此人?”
韩修笑意不止,扯了扯缰绳,胯下骏马往前踏出几步。他一回首,脸上融融有层柔光,道:“不是我看好他,而是能得到你高清子首肯着实不易。怎么样,要不要与我赛上一场?”
高清子话不多说,驾马迎了上去。
暮夜,明月初上,几丝细远的蝉声断断续续从牖外传来。袁旜坐于圈椅之上,踩着带滚轴的脚踏,腿上盖着有彩色流苏形锤石的氍毹,捧着一卷书册消遣时光。龙骨则伏在案上,面前铺着白纸,竖书成行,自上而下写满一行后,再自右向左换行,默写前几日所学《出师表》全文。随着他的鼻息,静置在笔搁前青花瓷碗里的一朵碗莲玉萼迎风、轻颤颤,如有人拈花一笑。
两人共处一室,互不干扰,一窗一屏,一椅一案,自成一片天地,户外鸣蜩嘒嘒,反倒越显得斋中静谧。
不多时,龙骨手下那张疏朗空洞的白纸上便爬满了平正的蝇头小楷,《出师表》全文七百六十四个字,星罗棋布于其上。龙骨方搁笔,抬眸见到袁旜撑着脑袋一脸倦色,阖眼似乎已经睡着,但嘴角一直翘着,不知梦到什么。
龙骨目光不自知地柔和下来。他原是要请袁旜替他默写的功课纠错的,此时全没有叫醒他的心思。他在春凳坐了一会儿,蹑手蹑脚起身,推门出去斋舍。
一炷香后他搬来了木桶,桶里泡了陈皮,热气蒸腾,将他的脸笼罩在氤氲的热气之中。
这热汤原是他备给袁旜足浴的。
《理法骈文》里说临卧濯足,三阴皆起于足,指寒又从足心入,濯之所以温阴,而却寒也。睡前的陈皮热汤对有寒症的袁旜来说异常重要,就连夏天也不能例外。往往袁旜都会先将双足搭在桶沿熏蒸半柱香的时间,在热汤里泡得微微发汗才上塌休息。
进了斋舍龙骨才发现袁旜已经醒了,他手里拿着龙骨默写的功课,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到响动略略抬头,笑吟吟道:“龙骨,你今日也写不错,字写得比之前还要工整漂亮,错字也少了很多。你自己来看看。”
龙骨过去,见到纸上的错处已经让他用朱笔圈了出来。
袁旜指着其中一处道:“你看,这个陟罚臧否的臧字,有姓氏之意,源于姬姓,出自春秋时期鲁孝公之子彄的封地臧邑。此处的臧否就是褒贬人物的意思。这个字的确复杂,笔顺为横竖竖横撇折横撇横竖折横竖折折撇捺。其中提为横,点为捺,竖勾为竖,横折或竖提都为折。弄清这个,你以后不会写错了。”
还是怕龙骨听不明白,袁旜提笔,将“藏”字按笔顺拆解,一步一步写到字上向龙骨讲解,写完后他让龙骨按着正确的字体临摹。
袁旜平日里惯写行书,字迹筋力老健,风骨洒落,现下为了龙骨辨得清楚在纸上用楷书大大写了一个“藏”。龙骨依着他的笔势写完第五笔,在写到竖折竖弯时却都封了口。
袁旜道:“这里不对。”
龙骨捏着笔杆,侧脸对着他,脸上很是困惑。
袁旜道:“连在一起了。”
他话说完覆上龙骨握笔的手。他的皮肤亦是冰冰凉的,在这衣衫渐减的夏夜也有些渗人。合着像玉质清凉的寒玉,清冷雅洁。
龙骨的脸上有些发烫,眼神也飘忽不定。袁旜已攥着他手里的笔,手把手地教他。横、捺、竖、折,片刻不凝,一笔写进。有什么东西也如这墨迹一样,印记在龙骨白纸一样的心上。
袁旜道:“会写了吗?”
龙骨鬼使神差地转过脸,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唇峰从袁旜脸上擦过,如蜻蜓点水一般留下一吻。
袁旜看着他,从他眼瞳中见到自己,嘴唇嗡动想说什么,余光扫到门口一道黑影,焦鳇吊着膀子现身。一进门就抱怨:“唉唉,焦兄龙骨,你们快来人给我揉揉,痛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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